“……?”米粒听着她的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站台上,他的眼中表露出真正的错愕,似乎没听懂少女在说些什么,又或者,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长老用拐杖重重敲击了两下地面,砸出“梆、梆”的闷响:
“你可是我们的祭司!却向着外人?”
“我们在这里苟延残喘了多少年?就是为了躲开地表的那些疯子!”
“——现在你却把一个穿着全套防护装备的陌生人给带回来了?!”
老人的声音愈发激动,尖锐的话语回荡在空旷的站台上,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着女孩,好似将其当做了行走的瘟疫源头。
远处的阴影里,那些原本只是好奇窥探的脑袋,此刻也开始窃窃私语、纷纷露出了敌意。
“大祭司怎么能带地表人回来?那个人是间谍吧?被地表人找到这里怎么办?”
“你看那身衣服……肯定是!”
“我们这些年的隐藏岂不是白费了?完了完了……”
——他们害怕地面上的人们。
原本口耳相传的恐惧,如今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满是各种带着恶意的目光。
有些族人甚至开始往这边聚拢,手里握着各种简陋的长矛武器,意图将两人给驱赶出去……
米粒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没有防护服挡住了自己的面容,她也不敢想,冲突是不是会变得更加激烈。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解释——也不知道解释什么、为何要解释,只好轻轻拉了拉悠伊的衣角:
“我……我还是走吧?”
无论是因为自己、而搞得对方被部落所排斥,还是自己被她给欲拒还迎地带了回来,要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旧地铁站里不知得停留多久……
都已经被摆明拒不欢迎的态度了……
再寄人篱下,可不太好。
“不要走!”
青发少女猛地转过头,黑洞洞的双眼紧紧盯着她,极不情愿地频频摇头,还用其中一只复肢反搂住了米粒的膝弯。
随后,她扭回头去,冷冷凝视着面前的老人,其它光滑的尖肢隐隐张开,紧绷在身侧,仿佛随时蓄势待发着,毫无退让之意。
长老见状,更加愤怒。
“你太年轻了!悠伊!你不知道地表人的狡诈和残忍!”
“她不一样。”
悠伊的回应依旧简单又固执。
“不一样?”对方青筋一根根凸起,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混杂着恐惧与憎恶的幽光:
“哪里不一样!?”
“是因为她穿着这身可笑的铁皮罐头?还是因为她身上没有我们这样世世代代的‘诅咒’?”
他用布满鳞屑的枯瘦手指,指向自己的脸。
“你看看我!看看周围的每一个人!——我们才是同类!”
“好好想想你的身份!你身体里流着的血和我们才是一样的!”
“而她,”长老的指尖直勾勾指向少女的身后,“是外族!是威胁!”
“别忘了那些‘净化者’是怎么对待我们的族人的……”
“你带一个地表人回来,就是引狼入室!把族人们都置于了险地!”
悠伊平静地重复道:“她不会。”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
“人心隔肚皮!更何况是地表人那肮脏的心!”长老的情绪愈发失控。
他嘶吼着,上前一步,拐杖举起,指向悠伊:
“看看!你被她迷惑了!你这被地表人蛊惑的叛徒!”
“你不配当我们的大祭司!”
米粒感觉到,护在自己身前的身体僵硬了片刻……
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在瞬间凝固了。
“长老,”少女的声音变得异常淡然,淡然到令人心悸,“收回你的话……”
“你这是在威胁我?悠伊!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是你的长辈!”
“你现在做的——就是叛徒才会做的事!”
长老不依不饶,甚至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试图越过悠伊,去抓她身后的人:
“把她交出来!由族群审判!这是规矩!”
骨节分明的蛛腿在空中停住,尖端在昏黄的光线下染着寒光……
长老依然在喋喋不休,尚未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就在他的手即将抓到米粒防护服的瞬间——
嗤!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少女身侧的复肢快到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其中一条化作灰白的闪电猛地弹出,径直扎穿了对方的肩膀!将他整个人给硬生生提了起来!
“啊——!!”
凄厉的惨叫声穿透了站内的死寂,四处回荡。
鲜血顺着尖端与长老的手臂流淌而下,在地面上汇成暗红的小洼。
没人注意到,她那如黑曜石般锋利细长的骨刺,是何时褪去了软胶的包裹的……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呆了。
当人们回过神来的时候,长老那根用旧钢管做的拐杖,早已“哐当”一声滚落到了铁轨旁。
长老的痛呼与呻吟,让周围的族人忍不住纷纷后退,望向悠伊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他们知道大祭司很强。
但从未想过,她会对族中长老下如此重手……
米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吓得呆若木鸡。
她完全没想到,刚才还温柔地缠着自己的少女,竟然会突然变得如此凶残……
“够了,悠伊。”
有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从另一头的隧道里传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半边脸满是伤疤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暗灰色,却并没有和大多族人一样,患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基因病。
反而是枪伤刀伤所留下的疤痕居多。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臂——手肘以下的位置,血肉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个色泽暗哑的机械义肢。
义肢正随着男人手臂的摆动,而不时响起零件轻磕的咔哒声。
他就是部落的现任族长……
——也是悠伊的父亲。
“放开他吧。”
“……”
悠伊默默地斜睨着他,半晌,才将长老从蛛腿的骨尖上给甩下去。
长老的身体宛如被鞭子给巨力抽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哀嚎不已……
他肩上的血洞血流不止,鲜红的血液早就浸透了本就粗陋的衣物……
少女收回了复肢,甩手似的、抖掉了尖端上的血珠,这才冷漠地扫视着远处那些惊恐的目光。
族长没有去看受伤的长老,而是径直走到悠伊面前,视线在米粒身上停留了片刻,复杂难明。
“把他带去包扎疗伤吧。”义肢男人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吩咐完后,才看向了自己的女儿,皱着眉头、满面愁容:
“你……”
“……”
父女俩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后,族长叹了叹气,摇头着背过身去:
“算了……这件事我会处理。”
“把她带走,回你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