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学院。几乎没有多少人的学院。甚至食堂都关了一半。
暖气。宿舍楼底下的活动室还有暖气供应,只不过没有多少人而已。
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福克斯新闻。只不过没有人看。
沙发。一张足以躺三个人的沙发。三个人身上还披着一张毯子。
“逍遥,帮我拿个原味鸡。”
季凌懒洋洋地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动。
“逍遥,帮我拿个辣翅。我要腿。”
季寒的声音从毯子另一端传来,轻得像一片羽毛。
“拿去。”我一左一右把炸鸡递给旁边的两兄妹,把剩下的最后一块鸡胸肉塞进嘴里,“哇……怎么这么柴?”
“冬天了都……”季凌含糊不清地说,“哈吉妹妹……换个剧。”
“等我一下好啦。我找找……欸,我手机呢?逍遥你看看你屁股底下?”
“怎么可能在我屁股底下……不在你左手边吗。”
“我看到了……呀逍遥,你压到我头发了。”
“抱歉抱歉……”
“妹,帮我拿杯可乐。”
“不要。”季寒微微鼓起脸颊,声音软软地抗议:"自己去嘛...就在冰箱里呀..."
但她还是掀开毯子,朝冰箱走去。
暖气嗡嗡作响,窗外偶尔传来积雪从树枝上滑落的簌簌声。电视里的新闻主持人仍在喋喋不休,但谁也没有在听。
"给你。"季寒把冰凉的易拉罐轻轻放在兄长脸上,惹得他一个激灵:“哇什么东西……好冰!谋杀啊!!”
季寒已经重新蜷回毯子里,像只怕冷的小猫。她拿起手机小声问:“看什么呢?”
“恶搞之家。”
“Family Guy。”
“……我还是自己挑吧。”季寒轻叹一声,纤细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暖气烘烤下秀长的眉毛微微颤动。
“脆莓公园行不行?”
“哥——”季寒无奈地拖长尾音,“你能不能别盯着这么恶俗的东西看?”
“就爱看这个😋👍🏻”
“好看爱看😋👍🏻”
“YES!”我和季凌击掌。
“有吃的吗……”
一个幽魂般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带着熬夜过度的沙哑。我们三个同时僵住,缓缓回头……贞子一样的女子从沙发背后探出半个身子,乱糟糟的长发像被被手榴弹炸过的鬼子,右脸颊还印着清晰的睡痕,宽大的睡衣领口歪斜着,露出半边肩膀。
“我操!!!”季凌直接从沙发上弹射起飞,季寒"呀"地惊叫一声,整个人都缩进了我怀里。
“他妈的学校真闹鬼了!”
“我的枪呢!?”
“手榴弹行不行?等等,这里有锅!”
“怎么会有锅啊?怎么是软的啊!这是个玩偶吧!”
“管它抡它!”
……
怨念。庞大的怨念。庞大地能凝固成实体的怨念。庞大地能凝固成实体的怨念从诸葛雨身上散发。
“你们说,你们之所以抡我,还用这个玩偶……”诸葛雨啪的一下把奶龙玩偶抽在沙发上,后者发出自动的尖叫,“……抽我!我看起来很吓人吗!?”
“我是奶龙!我是奶龙!”
“是的是的是的(点头)不是不是不是(摇头)是的是的不是不是(摇头)。”我们仨像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一样整齐划一地点头又摇头。
“我是奶龙!我是奶龙!”
诸葛雨沉默了。
诸葛雨脸色下沉。
诸葛雨黑化了。
“我是奶龙!我是奶龙!”
“我不打扰,我先走了哈。”
“哈哈,我去买奶茶。”
“哈哈,我陪她去。”
“一!个!也!别!想!跑!”
“哇救命啊!”
“诸葛雨疯啦!疯啦!”
“毯子!毯子!”
“……你回来了。”江璃停下笔,指尖微微一顿,墨迹在纸页上洇开一小片阴影。她并未抬头,声音清冷,像是冬日檐下凝住的冰凌:“……一切顺利。”
“……还行。”路晚晴疲惫地坐下,“他们怎么总是能那么开心。”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经历得少的人总会很开心的。像他们……像他们这种浇灌在爱里面长大的人来说,很简单的。”
江璃淡淡地说道。她的注意力又不在路晚晴身上了,开始重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收获?”
“还算可以。”
“细节呢?”
“无可奉告。”
“多高?”
“绝对无可奉告。”
江璃没有说话。她继续落笔,直到路晚晴再次开口。
“……夜莺。”
“有话说话。”
“你说,我们还能回到那种,”路晚晴漫不经心地盯着在室内打闹的几个人,“像他们一样……的生活?”
“什么生活?”江璃脸色不变,“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嗯……就和他们一样。”
“我不知道。但是,路晚晴,”江璃特地强调了一下路晚晴的名字,“如果你想,就算是伪装,也可以做到的。你与其考虑这些,不如先想想怎么还钱。”
“哇,我现在比杨适修还穷。还有,你到底在记什么?”路晚晴没皮没脸的凑到江璃旁边,“地图还是战况?监狱?”
“我也不知道。”江璃的声音里,少见地出现了几分疑惑,“就像是某个梦一样。我最近一直频繁地做着连续的梦。”
“没有吃药?”
“不,我最近一直在吃。”江璃摇着头,“但是就像是……另一段记忆在我身上一样。”
“那你说母牛呢,我还梦到过我和你去,去……”路晚晴挠了挠脑袋,试图回忆自己早就模糊的梦境,“魔都还是苏杭来着?反正是去那里读高中。”
“苏杭,顾逍遥的家乡……是吧?”
“你也梦到了?”
“嗯,我梦见我们转校转到那里面去……然后,就是你很渴望的平凡的生活了。”
“那我是不是大杀四方?”
“没有,你一定要读文,然后高考只考了300分,复读了。”
“什么!”路晚晴大惊失色,“那你们呢?”
“我们……我们当然是去上学了啊,在那里遇见了很多别的人。”江璃瞥了路晚晴一眼,“再后面一点我都记不得了。”
“啊,怎么能这样?”路晚晴哀叹道。
窗外的阳光有些散去。云又轻轻布了上来。
……
江璃没有告诉路晚晴自己的另一个梦境。那些记忆如同沉在雾霭深处的琉璃碎片,明明触手可及,却在意识浮出水面时悄然溶解。多巴胺的潮汐退去后,唯余爱与死亡交织的幻痛,像野火舔舐过的荒原,皮肉早已化作灰烬,骨骼里却仍跳动着灼烧的星火。
某种超越时空维度的悔恨攥住她的心脏,那瞬间的窒息感让整个世界坍缩成苍白的迷雾。
她只记得在故事的结尾,她瘫在地上,猩红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直到将她彻底淹没。
“我会救你的……”
她听见自己说道。像是自己在说。不像是自己在说。像是千千万万个自己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