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床头,看着那条湿漉漉的深蓝色连衣裙,在窗前那点可怜的晨光中,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着水。
时间,已经指向了早上六点,离早读课只有一个小时了。
她站起身,将那条裙子从衣架上取了下来。裙子还是半干不湿的状态,摸上去一片冰凉。
她把它拿到家里唯一那台积满灰尘的“华生”牌小风扇前,开了最大档猛吹。风扇发出“嗡嗡”的噪音,像是在为她这可悲的处境,奏响一曲乏味的哀乐。
几分钟后,当裙子终于不再往下滴水,只是摸上去还有些潮湿时,一个最根本的、也让他感到更屈辱的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内衣。
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两团陌生的肉。
之前穿着宽大的男款校服,她可以靠衣服的褶皱来掩饰。但现在,要穿上这条虽然是直筒、但依然会显露身形的连衣裙……
她无法想象,在没有东西束缚的情况下,那两团东西会如何在裙子下面,显现出怎样令人恶心的轮廓。
她最终还是像个贼一样,溜进了母亲的房间。
她打开母亲的衣柜,里面挂着几件褪色的旧衣服。她看到了里面叠放着的、属于母亲的那些内衣。
款式老旧,颜色发黄。
她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那堆棉布的前一刻,又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不。
她做不到。
穿上偷来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裙子,已经是她能承受的极限了。
要让她再去穿自己母亲的……
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
……管他呢。
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她决定,把那件连衣裙就这么穿着。
用那件宽大的男款校服外套罩在外面,应该……看不出来吧?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身上那件汗津津的T恤。然后闭上眼睛,像是在奔赴刑场一样,将那件半干不湿、冰凉的连衣裙,套在了自己身上。
布料贴在皮肤上的感觉很奇怪。
没有裤子的双腿之上,以及双腿之间空荡荡的感觉,更让她坐立不安。
她睁开眼,站到镜子前。
镜子里,是一个穿着深蓝色直筒背心裙的女孩。她的头发因为一夜未眠而显得更加散乱,脸色苍白,眼神麻木。
她将那件袖口已经磨损的男款校服外套,披在了身上。宽大的外套,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遮盖住了她不想让人看到的身体轮廓。
裙子的下摆,从外套下面露出来。
一截深蓝,一截属于校服的蓝白。这搭配在视觉上,竟然有种无法形容的怪异的和谐感。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在穿上一件完全的、彻底的女性服装后,认真地审视自己。
她想要的好看,是指什么?
她突然想起了郁语晦那张平静的脸。
裙子本身?
还是……裙子穿在我身上?
她看着镜中那张清秀的脸,那张他每天都在憎恨的脸。但此刻,在昏暗的晨光和这条深蓝色裙子的衬托下,她不得不承认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恶心和恐惧的事实——
这张脸,作为一张“女孩”的脸,好像……并不难看。
现在的我……
她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在镜子前试探性地、笨拙地转了一个圈。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扬了起来,拂过他的小腿。
……算好看吗?
……
操!
她猛地一拳砸在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吼。镜子里的那个女孩,也用一种惊恐和愤怒的眼神回望着她。
我是在为了完成那个怪物的任务,而在这里,像一个真正的女孩一样顾影自怜吗?
我是在为了得到那个怪物的肯定,而开始思考自己这副鬼样子,到底算不算好看吗?
这个认知,比偷窃行为本身,更让她感到恐惧和屈辱。
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从精神内部开始的“蜕皮”。她正在被强行剥下那层名为“夏侯明”的、坚硬的旧皮,露出下面那层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柔软的、属于“她”的新皮。
她靠在墙上,缓缓地滑坐在地。
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换回原来的衣服。
因为她知道,没有别的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镜子,推开房门,走进了清晨的微光里。
屈辱的一天,开始了。
去学校的路上,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小丑。
清晨的风,从空荡荡的裙底灌了进来,抚过她的大腿内侧。那种陌生且毫无遮拦的凉意,让她每走一步都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地想并拢双腿,却又觉得那姿势太过“女性化”,只能别扭地保持着一种不上不下的步态。
路过菜市场的早点摊,那些买菜的大妈、吃着早饭的工人,都朝她投来了目光。她不知道那些目光里到底是什么含义。是好奇?是审视?还是单纯地在看一个长得还算不错的女孩?
她不敢去分辨。
她只能低下头,用长发遮住脸,加快脚步,像一个罪犯一样,逃离所有人的视线。
她第一次觉得,从家到学校的这段路,是如此的漫长。
当她终于走到高二三班的教室门口时,她停住了脚步,手心全是冷汗。
她来得很早,由于一夜未眠,她根本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教室里很安静,但已经有几个人在了。
埋头写着练习册的班长,还有……坐在前排,正捧着一本英语单词手册,小声背诵的泠异彩。
她站在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推开。她能听到里面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她知道,一旦推开这扇门,这场屈辱的“演出”,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泠异彩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越过几排课桌,穿过走廊的窗户,与门口的夏侯明,四目相对。
当她看清她今天的装扮时,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瞬间凝固了。那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惊、错愕,还有一丝……心疼。
夏侯明被她这种眼神看得无地自容。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麻木而决绝,推开了教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