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一片，慢悠悠地，被魔法路灯染上一点暖黄的光晕，然后扑簌簌地落在地上，堆得厚厚的。托尔克那些乱七八糟的屋顶、丑陋的石板路，还有远处黑黢黢的山口，都被这层柔软的白色盖住了，看着……顺眼多了。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光滑的水晶杯壁。里面深红色的酒液晃动着，映着天花板上暖融融的魔法灯，像一块流动的红宝石。

萨拉斯的老酒，味道醇厚，带着点橡木桶和浆果的香气，顺着喉咙滑下去，暖洋洋的。以前在……唔，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流浪的时候，哪有机会喝到这种好东西？能有点干净的淡水就不错了。

对面的艾米小口地喝着热牛奶，长长的睫毛垂着，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暖杏色的裙子衬得她皮肤更白了，她好像还有点没缓过神，捧着杯子的手指有点用力，指节微微发白。

心里有点闷闷的。艾卡希……那个白毛红眼的女疯子，真是阴魂不散。在荒鸣领域里打的那一架，简直像把脑子扔进搅拌机里搅了一百遍。

疼倒是不怕，就是烦！烦透了！好不容易带着艾米出来，就想安安静静看看森林的春天，结果先是城里那些没完没了的破事，又来这么个玩意儿！

赶紧摇摇头，把那些打打杀杀的破事甩出去。现在是在餐厅！水晶铃兰！听听这名字，多优雅！看看这雪景，多漂亮！再看看对面……

艾米好像感觉到我的视线，抬起眼，飞快地看了我一下，又低下头，小声问，“安妮……那个……很厉害的血族猎魔人……她……”

“打了一架，被我赶跑了。”我干脆利落地回答，顺手叉起盘子里烤得恰到好处的鹅肝，外层焦脆，里面像奶油一样化开，浓郁的油脂香气瞬间在嘴里爆开。唔！好吃！

“反正再也构不成威胁了。” 我把剩下半块也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烦恼？等吃饱了再说！

艾米似乎松了口气，小肩膀都放松了一点。她看着自己面前那份精致的精灵风味烤鱼排，上面撒着翠绿的香草末和几颗烤得焦香的松子。

她用叉子小心地戳起一小块鱼肉，放进嘴里，眼睛立刻微微亮了起来，像发现了什么宝贝的小动物。

“好吃吗？” 我咽下鹅肝，又抿了一口酒，假装随意地问。其实看她吃得开心，我比自己吃还高兴。

“嗯！” 艾米用力点头，脸颊因为咀嚼而微微鼓起，含糊不清地说，“鱼肉好嫩，香料的味道也很特别……安妮你也尝尝？”

她说着，很自然地用叉子叉起一块没有鱼刺的肉，越过桌子，递到我嘴边。

啊……

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窗外那片最柔软的雪花轻轻碰了一下。我下意识地张开嘴，咬住了那块鱼肉。确实很嫩，带着清甜的汁水，还有一丝森林草木的清香。

“怎么样？”艾米期待地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嗯……还行。” 我含糊地应着，耳朵尖有点发热。赶紧低头切自己盘子里的东西，掩饰那一点点不自在。真是的……明明更血腥更恐怖的场面都面不改色，被艾米喂块鱼肉就……咳！

侍者无声地撤走了主菜盘，换上了甜点。我的是一份淋着浓稠黑巧克力酱、点缀着新鲜覆盆子的熔岩蛋糕。艾米的则是她最喜欢的、堆满了各种新鲜浆果和雪白糖霜的挞。

艾米小小地欢呼一声，刚才那点残留的后怕彻底被眼前的甜蜜赶跑了。她拿起小银勺，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勺沾满糖霜和蓝莓的挞皮，送进嘴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嘴角沾上了一点白色的糖霜。

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我也忍不住挖了一勺自己的蛋糕。滚烫的、丝滑的巧克力熔岩涌出来，混合着微酸的覆盆子，浓郁得化不开。甜食……果然是最棒的治愈良药！

我一边吃着自己的，一边忍不住偷瞄艾米盘子里的浆果挞。艾米发现了我的目光，眨了眨眼，然后把她盘子里最大最红的那颗草莓，用叉子叉起来，又递到了我嘴边。

又来！

这次没怎么犹豫，我一口咬住那颗饱满的草莓。冰凉、多汁、酸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完美中和了巧克力熔岩的厚重。唔……好吃！

“安妮也喜欢浆果吗？”艾米笑眯眯地问，自己也吃了一颗蓝莓。

“……还好吧。” 我故作镇定，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痕迹。

窗外的雪似乎更大了，密集的雪花在灯光下飞舞，织成一道朦胧的帘幕。餐厅里温暖如春，竖琴声叮咚流淌，食物的香气和艾米身上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盘中的甜点一点点减少，巧克力酱沾在嘴角也懒得去擦。

烦心事都暂时被这温暖的空气和甜腻的味道挤到了角落。管他外面是混乱之城还是什么叹息隘口，管他体内是深渊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至少此刻，坐在这暖和的餐厅里，吃着好吃的甜点，看着艾米因为一颗蓝莓就开心地眯起眼……

感觉……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个飘雪的下午，在维利卡拉，那种纯粹的、简单的满足。

我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深红的酒液在灯光下流转，酒对我没有任何麻痹的效果，这也是我遗憾的一点。

嗯，就这样吧。风雪再大，暂时也吹不进这扇玻璃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