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堡大厅内,墙壁上挂着的提灯徽章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
幸存的守夜人们大多带伤,沉默地处理着伤口或擦拭着武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血腥味,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队长雷纳德——那个曾在废弃哨塔直面邪教和莉莉丝威压的男人——脸色灰败,眼神中残留着惊魂未定的茫然,正对着一个水晶球低声汇报着昨夜那场非人的遭遇,声音干涩沙哑。
“……无法理解的存在,队长。她的力量……那不是凡世应有的力量!圣光在她面前如同风中残烛……我们……我们如同待宰的羔羊……”雷纳德的汇报充满了挫败和后怕。
就在这时,石堡那扇沉重的、刻满防御符文的橡木大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没有守卫通报,没有任何预兆, 一股冰冷、锐利、如同淬火钢针般的气息瞬间刺破了据点内压抑的空气。所有守夜人,包括正在汇报的雷纳德,都如同被无形的针扎到,猛地抬头,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手本能地按在了武器上。
门口站着个人,为是一位女子。她身形高挑而纤细,穿着一身剪裁异常合体的、哑光质地的深黑色猎装,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外面罩着一件同样深色的、没有任何徽记的宽大斗篷,兜帽微微压低,遮住了大半面容。然而,从兜帽下泻出的几缕发丝,却是在昏暗光线下也白得耀眼的银丝,纯净得不染尘埃。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当她微微抬起头,兜帽下的阴影退去些许,露出了一双即使在昏暗中也如同燃烧红宝石般的眼眸。
那红瞳锐利、冰冷、仿佛能洞穿灵魂,带着一种跨越漫长岁月的沉淀和一种非人的、近乎残酷的冷静。她的皮肤异常白皙,如同上等的冷玉,在阴影中仿佛泛着微光。
“谁?!”雷纳德队长厉声喝问,强压下心中的惊悸,圣光连枷已然握在手中,光芒吞吐不定。
白发红瞳的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一只戴着同样哑光黑色手套的手,轻轻一翻。一枚古朴的、由秘银打造的徽章出现在她掌心。
徽章上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只有一把简练到极致的、贯穿一颗扭曲心脏的银色长剑浮雕。
看到这枚徽章的瞬间,所有守夜人,包括雷纳德队长,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瞬间褪尽血色,随即被一种混合着极度敬畏和难以置信的激动取代!
“圣……圣徽?!”雷纳德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猛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声音激动而嘶哑:“守夜人托尔克据点队长雷纳德,恭迎‘影刃’大人!不知大人亲临,万望恕罪!”
随着他的动作,大厅内所有守夜人,无论伤势轻重,都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发自内心的、近乎狂热的敬畏!那枚徽章代表的意义,在守夜人心中,甚至高于生命——它象征着猎魔人组织的最高意志,象征着那位行走于黑暗、猎杀非人之物的传奇领袖——影刃桑妮!
艾卡希(桑妮只是她无数化名中的一个)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跪倒一片的守夜人,那双燃烧的红瞳中没有丝毫波澜。她收回徽章,声音响起,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穿透力极强,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起来。汇报昨夜具体细节,尤其是……那个存在。”
她的目光落在了雷纳德身上,那锐利的红瞳仿佛能剥开他恐惧的外壳,直视他灵魂深处关于昨夜那恐怖威压的记忆碎片。
雷纳德不敢怠慢,强忍着灵魂层面的悸动,将昨夜莉莉丝降临时的恐怖景象、那无法抗拒的威压、瞬间被碾碎意志的弱者、以及对方仅仅一个“吵”字便清场离去的经过,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他的描述充满了恐惧,但也夹杂着一种目睹了某种“终极”存在的震撼。
“……最后,她似乎……是回到了‘隘口守望者’旅店的方向……”雷纳德艰难地补充道。
“‘隘口守望者’……”艾卡希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红瞳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焰跳跃了一下。她微微侧头,那如同深渊本身的气息……虽然被刻意收敛过,但那份源自规则层面的‘空洞’与‘吞噬’感……绝不会错。”
艾卡希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她转向雷纳德,声音依旧冰冷:“目标锁定。你们守在这里,处理后续。昨夜之事,列为最高机密,不得外泄。”
“是!影刃大人!”雷纳德肃然领命。
艾卡希不再多言,转身,深黑色的斗篷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守夜人据点,只留下满屋依旧沉浸在敬畏与后怕中的守夜人。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勉强驱散了昨夜残留的寒意。艾米已经起床,正在整理简单的行装,脸上还带着一丝未完全消散的倦意,但眼神已经平静了许多。
昨夜那场席卷全城的恐惧风暴,因为安妮的及时安抚和保证,并未在她心中留下太深的阴影。她更多的是对外面世界混乱本质的一丝无奈和接受。
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枚从萨拉斯公国带来的、造型奇特的紫水晶吊坠,目光却有些游离。
深渊的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早已捕捉到了那两股刻意收敛、却依旧如同黑夜中的火炬般醒目的气息,正快速而精准地朝着旅店方向靠近。其中一股气息……
冰冷,锐利,带着一种纯粹的光明圣力淬炼后的极致锋锐感,却又缠绕着血族特有的、沉淀了漫长岁月的阴寒与不死特质。更重要的是,那股气息的核心,萦绕着一股极其古老、极其顽固、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敌意。针对深渊的,不死不休的敌意。
“艾卡希……”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从我的记忆深处悄然滑出。
她的气息,在两年前我第二次在科伦兹动用力量时,就曾如同被惊动的鲨鱼般,在遥远的感知网络边缘出现过一次。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我记住了那份独特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息。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追到了这里。而且,速度不慢。
“安妮?”艾米察觉到我的心不在焉,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担忧地看过来,“怎么了?”
我放下吊坠,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什么,只是……有不请自来的客人到了。大概是想‘拜访’一下昨晚制造噪音的邻居。”
艾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微微绷紧,“是……很麻烦的客人吗?”
“麻烦?”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楼下街道的转角,“算是吧。”
话音未落,街道转角处,两道身影出现了,正是艾卡希。
艾卡希依旧穿着那身深黑色猎装,宽大的斗篷垂落,兜帽已经褪下,露出了她那头在晨光下白得刺眼的白发和那张完美得不似凡人、却冰冷如雕塑的容颜。
那双燃烧的红宝石眼眸,锐利如刀,瞬间穿透空间,精准地锁定了站在二楼窗边的我!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即,那红瞳深处猛地爆发出足以焚毁理智的、沉淀了千年之久的刻骨仇恨和一种近乎狂热的狩猎光芒!
“深渊……”一个冰冷、清晰、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词,如同审判的宣告,从她完美的唇间吐出,清晰地回荡在清晨寂静的街道上空。
与此同时,艾卡希的手,已然握住了斜挂在腰后的剑柄——那柄被深色皮革剑鞘包裹的长剑。在她握住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而浩瀚的光明圣力如同沉睡的巨龙般苏醒!即使隔着剑鞘,那股力量也如同实质的洪流冲击而来,与深渊之力产生了剧烈的、规则层面的排斥。!
嗡——!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以艾卡希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内的光线都出现了诡异的扭曲和明灭不定!她脚下的石板地面,无声地蔓延开蛛网般的细微裂纹!
圣剑赛浮!传说中由纯净信仰之光重铸后,对深渊之力拥有绝对克制效果的弑神之刃!
艾卡希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我,红瞳中的火焰熊熊燃烧,千年追寻的猎物就在眼前!她周身的气息节节攀升,冰冷与神圣交织,血族的阴寒与猎魔人的锋锐融合,形成一股足以让寻常传奇强者都为之胆寒的恐怖威压!她缓缓地、如同宣战般,将那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长剑,从剑鞘中抽出一寸!
刺目的、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圣洁光芒,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从剑鞘的缝隙中流泻而出,瞬间驱散了街道上的阴霾,也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灼烧着我的深渊感知!
“找到你了。”艾卡希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千年执念终得偿所愿的疯狂杀意。
楼下街道,气氛瞬间凝固,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猎魔人的最高领袖,手持圣剑,与吞噬圣杯的深渊魔女,在托尔克这个混乱之城的清晨,完成了宿命的初遇。
我站在前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剑拔弩张、气势逼人的艾卡希感受着圣剑赛浮那令人不快的、如同毒药般的光明气息,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充满讽刺的弧度。
“啧,好像有些麻烦了。”我轻声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那圣光带来的压迫感。
房间内,艾米紧张地抓住了我的衣角,眼眸里充满了担忧。而窗外的街道上,艾卡希握剑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红瞳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千年仇怨,圣剑深渊,在此刻的托尔克,碰撞出无形的、足以撕裂空间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