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因为无法两全其美,之前被林源压下的路线之争再次被摆到了台前,强国和强军你起码得选一个吧?
实业兴国固然是长久之计,但这长久之计远水解不了近渴,搞建设势必会拖累军事发展,面对西方阵营随时会压迫而来的军事威胁全力兴办实业几乎等同于邻居囤枪我囤粮,我就是邻居的粮仓。
先军政策倒是可以帮助临邱快速获得御敌于国门之外的能力,但军事投入在很大程度上是缺乏回报的,缺乏造血能力意味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在这方面保持入不敷出的状态,那不仅会拖累国家经济导致民不聊生,还很容易让根基不稳的西学派遭到保守派的攻讦。
要不是单独走这两条路线都存在重大缺陷,当初林源也不会主动站出来和稀泥搞什么双管齐下。
“时间,要是给我们更多的时间就好了!”这些道理其余四人不是不明白,两边的路线之争除了个人经历导致的倾向性之外,更多是他们对国家未来命运的取舍。
世上哪儿来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政治这东西说白了就是在不断地权衡利弊做取舍,赌对了你就是能臣良将受万人追捧,赌输了遗臭万年也没啥好奇怪的。
“看来单纯靠我们是吵不出个结果了,现在的局面是两票对两票,林大人,这最后一票由你来决定吧。”缓和派的李少泉和张香严不想再来一次无意义的争论浪费时间,所以直接将选择权推到了林源这位西学派领袖的头上,所谓领袖不就是负责这个的吗?
“这……”深感责任重大的林源嘴角直抽抽,上来就要背负如此沉重的责任让他很不适应啊。
“我们也同意,一直争吵只会浪费大家的时间,而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左朴存和曾伯涵那边同样向林源投去了信任的目光,他们相信对方能够作出最合适当下局面的选择。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就讲讲我的意见。”知道自己不能再回避和和稀泥了,林源索性把心一横,“我支持首先将资源投放在发展实业上,尤其是钢铁冶炼和铸造行业。”
“林大人这么选择的理由是?”见林源站了缓和派,曾左两人要说不失望那是在骗自己,可他们也知道林源必须在两派之间做出抉择,现在他们只想要一个能够让自己信服的说法。
“在回答之前我想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为什么那些世家都不愿意给我们的项目投钱?”林源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朝四人反问道。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拿不到决策权?”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左朴存算是思维最接近那些世家家主的,“其实各大世家都知道推广西学的好处,他们不敢大力投入更多是因为他们不喜欢超脱自己掌控的东西,而西学这种新学问就是如此。”
“还有他们害怕西学会孕育出来一个跟自己唱对台戏的新利益集团,事实上他们这种担忧倒也不是空穴来风。”想到自己劝说父亲时对方那张嘴脸李少泉不由得冷哼一声,“我那位父亲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给我哪怕一丝的助力,无非是怕我翅膀硬了以后就会去跟他最看重的大哥争家产。”
“那么你们觉得世家会因为这些理由彻底放弃引进西学吗?”林源又问。
“除非他们疯了想自己找死。”不是世家出身的曾伯涵说话就很不客气,“但凡不瞎都看得出来临邱眼下的风平浪静不过是瘟疫横行制造的假象罢了,谁不知道那些西方佬和叛徒正在磨刀霍霍向我们这些猪羊?”
“已知世家和其他保守派因为不了解所以排斥西学,而现状又逼迫他们不得不从西学寻找破局的办法,那么如果你们是那些世家大族,你们会怎么行动呢?”林源不愧是临邱的西学第一人,尽管并没有受过系统性的教育,伊莎贝拉在西方推行的分析法却已经被他给运用自如了。
“他们会……借鸡生蛋?”默不作声的张香严陡然脸色一变,他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没错,他们会等我们西学派做出一定成绩之后出来摘桃子,这样风险由我们承担,成果却由他们独享,而且还可以在我们创业的过程之中暗中学习我们的知识和理论,等他们学会了就可以把我们一脚踢开自己单干。”林源态度笃定地点了点头。
“王八蛋,想得倒是挺美!”武将出身的曾伯涵当时就火了,“他们以为自己是谁?真当这世界上所有的好事都能被他们独揽吗?”
曾伯涵的怒斥换来的是四人的沉默,世家出身的他们知道所谓世家就是这个样子的,或者至少说在面对那些“贱民”时世家保持的就是这种高高在上予取予求的态度。
“总而言之,在对方拒绝了合作的眼下,我们和对方和平共处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毕竟我们不可能甘心自己做出来的成绩被人白白抢走,世家也不可能坐视一个未来会与他们平起平坐甚至超过他们的新利益集团诞生,没错吧?”无视了暴怒的曾伯涵,林源继续道。
几人都是点头,这话说的没毛病。
“所以我们需要盟友,一个能够帮助我们抵抗世家的觊觎,同时又不会像世家那样觊觎我们成果的可靠盟友。”逻辑转过一圈林源终于进入了正题,“而拉拢盟友是需要付出利益的,比起入不敷出的军事支出,将眼下有限的资源投入到实业之中显然更容易拉拢到朋友不是吗?”
“等等,你要拉拢的对象是那些富商?就算你不怕重蹈沧澜故事,可我们那位陛下……”作为京都明面上第一富豪家族唯一的嫡子,曾伯涵立即就反应过来林源要拉拢谁了。
“如果陛下能够拨给我们足够的预算,我们又何必将自己创造出来的利益分润给别人?”林源只是投去平淡的一瞥,语气略显薄凉地说道。
“哈,也是。”曾伯涵被噎得一愣,旋即又笑了起来。
是啊,他们那位陛下还有陛下身后的王室,说白了不就是这临邱国中最强大的世家吗?或许为了保住自己的王位临邱王会做出一些超脱于世家眼界的事情,但归根到底王室同样是走的那些世家的思维模式。
别看眼下国君对他们这些西学派一副礼贤下士用人不疑的样子,实际上说不定心里也憋着送死你去收钱我来的祸心呢,甚至当保守派的反弹压制不下去的时候他们这些西学派就会被当成替罪羊献出去平息世家的怒火,国君本人则会跟其他世家站在一起分食他们的尸体!
大洪有句古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话在大洪皇朝覆灭之前的确有那么几分可信,毕竟大洪人为了他们的皇帝甚至连高高在上的神明都敢下黑手。
可是当洪末帝弑神的行动失败,好好一个统一皇朝在诸神的怒火之下分崩离析之后所谓君权神授不可侵犯就是个笑话了,扛过那场灾难的民众逐渐祛魅了帝王身上闪耀的光环,曾经万世一系的皇位逐渐变成了兵强马壮者为之的弱肉强食。
此为“帝王将相,宁有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