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光透过镜子,斜射在快要断裂的丝带上。

听不见镜子外的世界,只剩下微弱的气泡声。

在不见天日的深处,感受着下坠带来的永恒。

安心得像是回到了母体。

没有风,一切都静止了。

如果那颗茧的内部就是如此的话……

连彼此缠绕的丝线也要崩溃了。

气泡缓缓上浮,像是要用微弱的力量,撞碎那层镜面。

于是——

——昭和61年,1月4日。

亚美坐在那间被改成居所的教堂里,望着墙上的一幅画。

那幅画太过诡异,让人一眼便难以忘记。

画中只有熊熊烈火。火焰并非用线条描摹,而是重色叠染,从深红到漆黑。

火焰中央,隐约浮现出无数模糊的影子。没有五官、没有结构,只是一些扭曲的人形,被浓烟包裹着,在灼热中歪头、跪伏、跃起、舞动。

仿佛在烈火中跳舞。

“这是……”

“是月宫小时候画的。学校也有,我在保健室看到过。”

“保健室?”

“泷泽老师觉得画得不错,收藏了一幅复制品。”

“复杂又不失整洁啊,看来月宫同学很有天赋。”

“是啊……要是她的房间也能一样干净就好了。”

“诶?”

千代端着一个纸盒从后方走来,里面盛着一盒煮丸子,热气腾腾。生活条件有限,他们没法炸,只能煮着吃。即便如此,那些孩子仍吃得开心。

“今天多做了一些,你们要吃吗?”

“谢谢千代姐,我就不了。等会儿回家吃,要是吃太饱,会被父亲说在外边偷吃了。”

亚美婉拒后,千代看向暖炉边烤手的我。

“浅井,你也吃点吧,我煮了不少。”

“是吗?那正好,晚饭就靠这个了。”

我从盒子里分了一串。

本是用来炸的丸子,结构紧密,煮了之后没了香气,只吸进点寡淡的汤汁,口感发糊,还黏嘴。

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咽下去的……

“小夏,好吃吗?”

“好吃……”

我拼命咽下去,才松口气。孩子们倒是吃得香。

角落里,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身上还残留着雪痕,肩膀湿了一大片。她一直抱着娃娃睡觉,不与其他孩子说话。

“小榊呢?”千代环顾四周,看见她换了个角落坐着,“小榊~吃饭啦。”

不用问也知道,她早就屏蔽了外界声音。

“我去给她吧,千代女士,你休息下。”

我接过盒子。其实也有点私心,一方面丸子难以下咽,想找个理由转手;一方面……我想和那孩子说句话。

“那就拜托你了,小榊和你关系还算不错。”

我看了眼手背上快愈合的抓痕——她留的。

关系不错吗……

我刚起身,真白便拉住我衣角。

“浅井哥哥,我还想吃。”

她两眼放光地盯着我手里的丸子。

“真白,不许抢小榊那份,浅井哥哥的也不行。”千代女士像家长似的训道。

“她每次都不吃,不是浪费嘛!千代阿姨总是偏心,就像美咲姐姐那样讨厌!”

“真白!别这么说。上次你发烧我还把我的那份给你,现在这样就是任性啦。”

结花叉着腰训她,又偷偷瞟我一眼。

“对不起……我下次再带些好吃的过来。”亚美站在中间劝和。

“亚美姐姐是在包庇真白吗?”

“诶?不是啦……你不是说你们还会搂在一起睡觉的吗。”

“唉,浅井大哥别管她们了,她俩总吵架,吵完又莫名其妙和好。”凛太郎窝在被窝里嘀咕,“女孩子真麻烦。”

你这是直接逃避了吧……

“凛太郎——!我说了几次了,别在被窝里吃东西!”

光是看这一幕,就为千代女士头疼。

最后的解决办法是,从榊的那份里分给其他人一点。凛太郎听见能多吃一份,又窜了出来。

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被玄茧先生安排送我回家的事,森田父子也是这样飞速切换状态。

小孩子的世界也不见得比大人简单。

一来一回,丸子都凉了。我和亚美拿着最后一串,走向那个叫神藏榊的女孩。

“养孩子……真麻烦。我小时候也这样吗?”亚美凑到我耳边小声问。

“别问我,我小时候的事都记不清了。”

“你看吧,小夏果然是负心汉……我可是,我可是一直记着哦。”

榊被我们吵醒,缓缓睁开眼,轻轻摇了摇娃娃,好像在说“早安”。

“早,开饭了。”

她用娃娃挡着脸,点点头。

我也搞不清她是在回应我,还是在听娃娃说话。

“饿了吗?”

她点点头。

我把丸子放在她的脚边。

过了一会儿,她微微动了动身子,缓缓收拢双腿,交叠着脚踝,把娃娃夹在腿与腹之间。低头确认它不会掉下去,才松了口气。

但她始终低着头,仿佛外面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她的世界里,只有那个破破烂烂的娃娃。

亚美轻轻戳我一下,把脸贴近我耳边。

“她叫什么?”

“神藏榊。”

亚美蹲下,伸手抚摸她略显打结的头发。

“小榊?”

她抱着娃娃点点头。

“好可爱的娃娃,它叫什么名字?”

“神……藏……榊。”

“不是啦,我在问娃娃的名字。”

“神藏……榊。”

亚美皱起眉,有些无奈。

“小榊,可以看看姐姐吗?”

她点点头,摆正娃娃。

……

“不是那样啦,要往下——现在我们在走楼梯,一步、一步,慢慢走。”

榊缓缓地把娃娃往下移,这一次,她的头没有动,只是注视着娃娃移动的方向。

“亚美,你……”

“嘘——”

她朝我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我只好咽回疑问。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莫不是……久病成医?

娃娃慢慢下移,来到膝盖。

“好孩子,小榊累了吧?坐在这儿歇会儿好吗?”

榊点头。

“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好不好?”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那目光却一直停在亚美的脸上,不眨眼。

亚美轻轻一笑,摸了摸她的脸。

榊却忽然开口:

——“杀人犯。”

“诶?”

亚美微怔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

房间,静得仿佛刚才那一声是错觉。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在回去打工的路上一直安慰着她。

“那个……别难过了,小榊她应该是想到其他什么事了。”

“我没事了,好多了,只是想起最近确实总发生杀人案,父亲忙的焦头烂额,那群关系户实在靠不住,这座小镇好久没发生这么多案子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小夏回来开始吧。”

“喂……这不就像是在说是我把案子带回镇子里的吗?”

不过,我也察觉到了。

该说是巧合吗?为什么案子总是围着我转?

这时,我想起回到市里的本间先生说的,在街坊会的书籍中发现了我小时候的相片。

什么鬼啊……

我不记得我小时候和任何宗教还有组织有过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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