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东北海岸的黑羽堡,在战争阴云笼罩下,依旧维持着一种脆弱的、令人不安的平静。西线与西北战场的厮杀声仿佛被千山万水阻隔,只剩下信鸦带来的、带着血腥味的捷报与损耗清单。得益于其偏远的地理位置和相对贫瘠的资源,这里并未成为帝国或叛军的主要目标。更关键的是,这片海域的经济命脉,更多维系在两条遥远而脆弱的航线上:

第一个便是遥远的东方古国,位于浩瀚碎星海的最东端,与亚斯塔尼亚王国隔海相望。距离极其遥远,即使是顺风顺水,商船往返也需数月之久。但那个古老国度的丝绸、瓷器、茶叶、香料以及独特的工艺品,如同磁石般吸引着王国的贵族和富商。阿克塞尔家族掌控着这条航线的大部分贸易份额,其商船队“金秤舰队”定期往返,为东北海岸(包括费特斯伊领)带来珍贵的东方货物和丰厚的利润。

接着就是翡翠公国同盟: 位于王国正南方的破碎海岸线及群岛地带。虽然因其中各个公国内战而动荡不安,但其盛产的稀有宝石、高品质木材、魔法植物原料(如月光石原矿)以及独特的珊瑚工艺品,同样是王国市场(尤其是贵族和教会)的紧俏货。瑞德费特家族凭借其航海传统和对南方海域的熟悉,是这条航线的主要参与者。

这两条航线如同黑羽堡的生命线,支撑着城堡的运转、领地的税收,以及生活所需。阿克塞尔家族的金币和东方香料,瑞德费特家族的月光石和南方珍奇,源源不断地流入,在战争的阴影下维系着一种虚假的繁荣。

然而,这份虚假的平静,被一艘伤痕累累的商船彻底打破。

“艾莉诺小姐!紧急情报!” 城堡总管老巴索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他几乎是小跑着冲进艾莉诺处理公务的书房,手中紧握着一份被海水浸湿、边缘卷曲的羊皮纸卷。

艾莉诺从堆积如山的账册和前线报告中抬起头,看到老管家苍白的脸色,心猛地一沉:“巴索?怎么回事?”

“是‘海鸥号’!阿克塞尔家跑东方航线的‘海鸥号’回来了!” 巴索的声音急促,“船长重伤!船体多处受损!他说……他们在返航途中,绕过翡翠公国同盟最北端的‘翠玉角’时,遭遇了不明舰队的袭击!”

艾莉诺霍然起身:“不明舰队?海盗?”

“不!不是海盗!” 巴索将羊皮纸卷递给艾莉诺,上面是船长口述、船副记录的遭遇详情,“对方船体巨大!结构坚固!船帆是深灰色,没有任何旗帜!但船首像……船长说他拼死用望远镜看到,其中一艘大船的船首……是黑铁铸造的、狰狞的狼头!攻击方式极其凶悍!用重型弩炮和燃烧箭矢!目的明确,就是击沉商船,不留活口!‘海鸥号’是拼死突围,才侥幸逃回来的!”

黑铁狼头! 艾莉诺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瓦伦塔帝国海军主力战舰的标志性船首像!帝国最强大的“深海狼群”舰队!

“位置?” 艾莉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翠玉角……东北方约一百海里!” 巴索指着地图上翡翠公国同盟最北端那个突出的海岬,“那里已经是……王国东部外海的范围了!”

寒意瞬间席卷了艾莉诺全身!瓦伦塔帝国的战舰,出现在王国东部外海!目标不是商船本身,而是击沉!不留活口!这意味着什么?

帝国主力明明在西部与金狮公爵和教廷血战!他们怎么可能分兵绕行大半个王国,跑到遥远的东部海域来?除非……除非他们想开辟第二战场!利用翡翠公国同盟因内战导致的防御真空(翡翠公国位于王国正南,其北部海域与王国东部海域相接),派遣一支精锐舰队,长途奔袭,直插王国防御薄弱的东海岸!目标可能是:

切断生命线,摧毁王国与东方古国的贸易航线,断绝经济命脉!

后方袭扰,攻击沿海城镇,制造恐慌,牵制王国兵力!

建立据点,在翡翠公国混乱的北部岛屿或王国东部荒僻海岸建立秘密基地,作为跳板!

无论哪种可能,对黑羽堡,对整个王国东北海岸,都是灭顶之灾!帝国海军的凶名,艾莉诺早有耳闻!他们的“铁狼战舰”如同海上堡垒,根本不是费特斯伊家族那几条老旧巡逻船和海岸鸦卫队能抗衡的!

“立刻!召集所有能召集的人!” 艾莉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决断和焦虑,“哈罗德爵士(老教头)、埃德温学士、港口卫队长、还有……阿克塞尔家和瑞德费特家在城堡的管事!立刻到海崖厅!紧急会议!”

急促的钟声在黑羽堡上空响起,打破了虚假的宁静。城堡内瞬间弥漫开紧张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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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崖厅紧急会议:

沉重的橡木门紧闭,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却驱不散厅内凝重的寒意。艾莉诺坐在主位,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老教头哈罗德眉头紧锁,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柄。埃德温学士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快速翻阅着海图资料。港口卫队长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此刻满脸忧色。阿克塞尔家族驻黑羽堡的管事(一个精瘦、眼神闪烁的中年人)和瑞德费特家的代表(一个沉默寡言的老水手)也坐在下首,神情凝重。

艾莉诺言简意赅地通报了“海鸥号”的遭遇和帝国舰队出现在东部外海的恐怖情报。

“帝国……的舰队?在东部外海?!” 港口卫队长失声惊呼,“他们怎么过来的?西边不是打成一锅粥了吗?”

“翡翠公国!” 埃德温学士指着摊开的海图,声音沙哑,“一定是利用了翡翠公国内战,北部海域防御形同虚设的机会!从帝国本土出发,贴着翡翠公国北部混乱的海域,绕行过来的!这条航线虽然遥远危险,但……并非不可能!尤其是对于帝国那些能远航的‘铁狼级’战舰!”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阿克塞尔管事的声音带着商人特有的敏锐和恐惧,“我们的商船?还是……我们的港口?”

“都有可能!” 哈罗德爵士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带着老兵的狠厉,“阿克塞尔家的‘金秤舰队’下一批东方货船预计下个月初返航!瑞德费特家的船队也有几条船在南方装货!如果帝国舰队封锁东部外海,或者直接攻击雾笼镇、碎星港以及瑞德费特的海边港口……后果不堪设想!”

瑞德费特家的老水手闷声道:“我们瑞德费特的船小速度快,或许能靠岸近航行躲过。但阿克塞尔家的大货船……是活靶子。”

阿克塞尔管事脸色惨白:“必须立刻通知家族!暂停所有东方航线!损失太大了!”

“暂停航线?” 艾莉诺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那黑羽堡的税收怎么办?前线军队的补给怎么办?更重要的是,如果帝国舰队的目标不仅仅是商船,而是登陆袭击呢?我们拿什么抵挡帝国的重步兵?”

厅内陷入死寂。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帝国海军的强大是碾压性的!黑羽堡的防御力量,在陆地上或许还能依靠城堡地利周旋,但在海上……面对帝国的“铁狼战舰”,他们如同待宰的羔羊!

“我们……我们能不能向王都求援?或者……向教廷求援?” 阿克塞尔管事抱着一丝希望。

艾莉诺苦涩地摇头:“西线战事吃紧,金狮公爵和教廷的舰队都被钉死在帝国主力舰队对面!王储殿下不可能抽调宝贵的海上力量来支援遥远的东北海岸!远水解不了近渴!”

“那……那怎么办?” 港口卫队长声音发颤。

艾莉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黑羽堡此刻的主心骨,不能乱!

“几条应对措施,立刻执行!”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封锁消息,加强警戒: “海鸥号”遇袭消息严格封锁,避免恐慌蔓延。但城堡和所有沿海村镇进入最高戒备!增派瞭望哨!灯塔日夜值守!所有巡逻船收缩防御范围,重点监控雾笼镇、碎星港和海岸线!

警告盟友,暂停贸易: 埃德温学士立刻起草密信,用最快的信鸦通知阿克塞尔家族和瑞德费特家族本部!警告帝国舰队威胁,建议暂停所有高风险航线(尤其是东方航线)!同时,以费特斯伊家族名义,向翡翠公国同盟(目前还能联系上的派系)发出警告,请求(或雇佣)他们在北部海域加强巡逻,至少提供情报!

疏散与防御准备: 哈罗德爵士!立刻组织人手,将沿海渔村的渔民和重要物资向内陆疏散!加固雾笼镇和碎星港的简易防御工事!在可能登陆的海滩设置障碍(沉船、木桩)!清点所有可用的武器、弓箭、火油(用于港口防御)!

求援与情报搜集: 艾莉诺亲自写信给父亲(兰德尔伯爵)和王储殿下!详述帝国舰队威胁,请求任何可能的支援,哪怕是小股舰队!同时,派出最精干、熟悉东部海域的水手(伪装成渔民),乘坐快艇出海,尽可能靠近翠玉角方向侦查,确认帝国舰队的规模、位置和动向!

命令一条条下达,众人领命而去,厅内只剩下艾莉诺一人。她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窗外,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血色,如同不祥的预兆。

帝国海军的阴影,如同巨大的铁狼,已经悄然逼近了王国最脆弱的东海岸。黑羽堡的宁静,彻底被打破。她不仅要面对战争带来的物资短缺和人心浮动,更要直面帝国海上霸权的恐怖威胁!而她的手中,可用的牌少得可怜——一群缺乏训练的新兵、几条破旧的巡逻船、一座孤悬海崖的城堡……还有那两条随时可能被切断的经济命脉。

她望向塔楼的方向。那里,艾慕莉娅的房间窗户紧闭,仿佛与世隔绝。艾莉诺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羡慕艾慕莉娅的无知无畏?还是对她漠不关心的愤怒?或许……还有一丝无助,艾慕莉娅只在乎能不能和自己的骑士去看海,而在这帝国铁蹄(铁舰)即将踏碎海岸的危机时刻,她多么希望家族的力量能真正凝聚在一起!然而,她只能独自扛起这千钧重担,在绝望的边缘,为黑羽堡,为这片海岸,寻找一线渺茫的生机。东部海域的平静,已被彻底撕碎,战争的阴云,正从海平线滚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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