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慕莉娅·费特斯伊的房间,熏香依旧浓郁得如同凝固的蜜糖。阳光透过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缝隙,吝啬地在地毯上投下几缕金线。Ryrie半靠在铺着厚厚软垫的窗边软榻上,右臂的伤口被仔细地包扎着,白色的亚麻绷带缠绕在结实的小臂上,透着一丝淡淡的药草气息。他穿着柔软的深色亚麻衬衣,外面松松地套着一件靛蓝色的丝绒便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中的惊悸和疲惫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艾慕莉娅坐在他对面的一张矮凳上,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茶杯,里面盛着温热的、散发着蜂蜜甜香的花草茶。她今天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长裙,浓密的黑发直接铺下来,几缕碎发垂落颊边,在阳光下泛着柔光。她纯黑的眼眸没有看书,也没有看窗外的风景,只是专注地、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目光,落在Ryrie受伤的手臂上。那眼神里没有明显的关切,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略有瑕疵、但核心依旧完美的藏品。
“还疼吗?”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羽毛拂过。
“好多了,小姐。” Ryrie低声回答,声音带着一丝伤后的沙哑。他微微动了动包扎好的手臂,示意恢复良好。
艾慕莉娅放下茶杯,冰凉的指尖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拂过绷带缠绕的边缘,仿佛在确认包扎是否严密,是否……符合她的要求。她的指尖停留在绷带表面,感受着布料下温热的皮肤和微微隆起的伤口轮廓。
“下次……”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命令,“再让这些脏东西伤到你……” 她纯黑的眼眸抬起,牢牢锁住Ryrie的蓝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我就把那些脏东西的爪子,一根一根地,全部剁下来,塞进他们的喉咙里。(◕‿◕✿)”
她的话语甜蜜而残忍,如同包裹着糖霜的毒药。Ryrie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回应。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扭曲的“关怀”。在这座囚笼里,疼痛是她的所有物,伤口是她标记的勋章,而他的身体……只是她掌心的玩物,不容他人染指,也不容自身“损坏”。
城堡主堡的会客厅内,气氛则与塔楼的凝固截然不同,带着一丝微妙的张力。
艾莉诺·费特斯伊端坐在主位,穿着一身庄重的湖蓝色长裙,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脸上带着温和却略显疲惫的笑容。她的对面,坐着一位光彩照人的访客——慕斯·阿克塞尔。
阿克塞尔家的二小姐今日显然精心打扮过。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用料奢华的深金色天鹅绒长裙,领口和袖口镶嵌着细密的珍珠和银线刺绣,勾勒出丰腴窈窕的身姿。浓密的金色卷发如同流淌的蜂蜜,精心梳理成繁复的发髻,点缀着几枚小巧的翡翠发饰,与她那双如同猫眼石般灵动狡黠的翡翠绿眼眸相得益彰。她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贵族小姐特有的矜持笑容,但眼底深处却闪烁着商人般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艾莉诺姐姐,” 慕斯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亲昵的撒娇意味(尽管阿克塞尔与费特斯伊家族关系微妙),“父亲大人听闻前线捷报频传,心中甚慰!特意让我送来一批上好的疗伤药草和南方新到的香料,聊表心意,希望能为奋战前线的费特斯伊勇士们尽一份绵薄之力。” 她示意侍女呈上几个精致的雕花木盒。
“阿克塞尔伯爵大人太客气了,慕斯妹妹。” 艾莉诺微笑着致谢,示意管家收下礼物。她知道这绝非单纯的善意。阿克塞尔家族在王储与二王子的战争中选择了王储(为了复仇和洗刷污名),但他们的商人本性从未改变。送药草是示好,更是投资——雪中送炭的情谊,总能在未来的利益分配中换来回报。
话题很快转向了领地管理。慕斯似乎对艾莉诺在战时维持后方稳定的能力“钦佩不已”,言辞间充满了恭维,并“虚心请教”如何协调港口贸易、安抚民心等事务。艾莉诺谨慎应对,既不失礼,也不透露过多核心信息。两人如同在棋盘上对弈,优雅的谈笑风生下,是无声的试探与利益的权衡。
谈话间,慕斯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会客厅的角落,仿佛在寻找什么。当她的视线掠过通往内堡的拱门时,翡翠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失望和……更浓的兴趣?她显然听说了Ryrie受伤的消息,也听闻了他林地血战、保护学士的事迹。那个清秀忧郁、却能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力量的骑士,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她。可惜,今天似乎无缘得见。
“听说……Ryrie骑士前几日受了点小伤?” 慕斯端起茶杯,状似随意地问道,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不知伤势如何?阿克塞尔家这次带来的药草里,有几味对刀剑外伤有奇效呢。”
艾莉诺心中警铃微响,脸上笑容不变:“劳妹妹挂心了。Ryrie骑士伤势已无大碍,正在静养。艾慕莉娅妹妹……对他照顾得很是周到。” 她刻意提及艾慕莉娅,既是陈述事实,也是一种隐晦的警告——Ryrie是只属于艾慕莉娅的“禁地”,不容他人染指。
慕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更加明媚的笑容:“那就好!艾慕莉娅小姐的眼光……向来是极好的。” 她的话语意味深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或者说是对“猎物”被更强者标记的遗憾?
会面在看似融洽的氛围中结束。慕斯起身告辞,裙摆摇曳生姿。在穿过回廊时,她与刚从塔楼下来、准备去药房取药的艾慕莉娅擦肩而过。
艾慕莉娅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纯黑的眼眸如同最深的寒潭,平静无波地扫过慕斯那身华丽得刺眼的金色裙装和她精心修饰的脸庞。她的目光在慕斯那翡翠般的眼眸上停留了零点一秒,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色彩过于艳丽的摆设。
慕斯则微微颔首致意,脸上挂着完美的贵族式微笑,但当她与艾慕莉娅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对视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那是一种被更高阶掠食者俯视的感觉!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优雅地侧身让开道路。
艾慕莉娅目不斜视,墨蓝色的裙摆如同夜色流淌,无声地从慕斯身边滑过,留下一缕冰冷的花香。慕斯站在原地,看着艾慕莉娅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翡翠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忌惮和……更加炽热的挑战欲?她轻轻抚了抚鬓角的翡翠发饰,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西线战场,捷报如同雪片般飞回王都,再经由信鸦传递至东北海岸的城堡。
西部战线(对抗瓦伦塔帝国):
“金鬃骑士团死守‘碎脊隘口’击退帝国‘灰烬军团’第七次冲锋!阵斩帝国‘熔炉百夫长’!”
“圣殿骑士团在‘钢砧谷’血战,依托教廷光辉术抵挡帝国重步兵轮攻!虽伤亡惨重,谷口未失!”
西北战线(对抗二王子叛军):
“王储近卫军与布杰斯家族精锐‘林矛卫队’ 在‘裂斧隘’夹击叛军右翼!击溃铁壁公爵旗下‘灰狼兵团’!”
雷蒙德·费特斯伊爵士率部奇袭叛军后方‘维特斯镇’,焚毁粮仓三座!截获铁壁公爵与帝国往来的密信!”
战报的字里行间充满了血腥与荣耀。雷蒙德·费特斯伊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他率领的费特斯伊家族军队,以其狡诈的战术、精准的打击和悍不畏死的战斗意志(尤其是他本人如同猎食渡鸦般冲锋在前的勇猛),赢得了“海岸猎鸦”的称号!他是浴血淬炼出的、令敌人胆寒的年轻统帅!
而在一封密信中(通过伯爵的私人渠道),艾莉诺读到了一段让她脸颊微红、又有些担忧的文字
“……西北战场如泥潭缠斗。锈水镇一战,吾肩中流矢,幸得布杰斯家随军医官‘莱拉·荆棘’救治。此女乃布杰斯族长之侄,性情冷硬如老橡木,医术却如林间清泉。其以‘麻痹荆棘’萃取液缝合吾伤,言道:‘若惧疼,不配执掌布杰斯林矛!’ 目光锐利如枭,言语刺骨……然悉心照料,昼夜不辍。吾……竟觉此等刚硬,远胜脂粉娇柔。父若闻之,恐斥吾耽于私情,然此女手中针线,实为战场救赎之光……”
雷蒙德恋爱了!对象是一位出身布杰斯家族、性情冷硬如铁的女医官!这消息让艾莉诺既为他感到高兴(他终于找到了能理解他、甚至可能比他更“硬”的伴侣),又不禁担忧——贵族与平民的结合,在和平时期尚且阻力重重,何况在这动荡的战争年代?父亲会如何反应?
然而,后方的王都,却并非一片欢腾。胜利的捷报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伯爵兰德尔·费特斯伊从王都寄回的信件,字里行间充满了疲惫和凝重:
“……王储殿下虽胜,然损耗巨大!金狮公爵与教廷卡洛斯大主教为战利品分配与战后领地划分,已在御前会议上数次争执!金狮欲将收复的西部富庶领地尽收囊中,以弥补其骑士团损失;教廷则要求将‘净化’后的土地(尤其是那些被指为‘异端’或‘勾结二王子’的贵族领地)尽数纳入‘圣辉直辖领’,由教廷派总督管理!双方寸步不让,言辞激烈如刀兵相见!
……阿克塞尔家族则联合部分沿海领主,要求战后大幅削减甚至免除教廷的‘圣辉护国税’,并开放更多贸易特权!他们以战争贡献为筹码,态度强硬!
……王储殿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胜利的果实尚未品尝,分赃的刀叉已然举起!此间暗流汹涌,恐非吉兆!艾莉诺,务必守好后方,谨慎行事!黑羽堡……是我们最后的根基!”
战争的胜利并未带来团结,反而加速了利益集团的撕裂!金狮公爵代表的传统军事贵族、教廷代表的宗教势力、阿克塞尔代表的商业新贵……各方都在为战后的蛋糕划分而摩拳擦掌,争吵不休!王储的权威在胜利的光环下,正被内部贪婪的蛀虫悄然侵蚀!前线将士的浴血奋战,似乎只是为后方权贵们提供了更多讨价还价的筹码!
艾莉诺放下父亲的信,阳光下的城堡庭院仿佛蒙上一层阴霾。雷蒙德在西北与布杰斯家的冷冽医官相恋,父亲在王都的贪婪漩涡中挣扎。而她自己,必须如履薄冰地维持后方运转。
当她望向塔楼时,艾慕莉娅的身影恰好出现在窗边。她似乎在欣赏远处的碎星海,对城堡外的世界毫无兴趣。Ryrie静立在她身后阴影中,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战争的捷报、权贵的倾轧、边境的烽火……都无法穿透这由病态执念构筑的糖霜囚笼。
阳光灿烂,黑羽堡的宁静却在此刻显得格外脆弱。雷蒙德在前线的战争故事,王都的分赃闹剧,海岸线潜伏的危机,以及塔楼中永恒的囚禁——所有命运之线,都在虚假的和平表象下,悄然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