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你等等!”李砚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喘息和哭腔,“我知道是你!你的发饰,还有你转身时斗篷扫起雪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丽华猛地咬住下唇,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她想催动法则用冰雾遮挡李砚的视线,,可凛冬法则像生了锈的齿轮,怎么也转不动——几百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灾厄的身份,可在李砚面前,所有的伪装都在寸寸剥落。

林江偌追上来时,正看见李砚摔倒在雪地里。他怀里揣着的冰灯摔得粉碎,月光石的碎片在雪地里闪闪烁烁,像撒了一地的星星。男人顾不上捡,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朝着丽华的方向又追了几步,冻裂的手掌在冰面上留下血痕。

 “别追了!”丽华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背对着他,肩膀剧烈颤抖,“我不是你妹妹!李华早就死在断冰原了!”

 “没死!”李砚突然吼出声,声音里的执拗像极了当年那个抢她糖葫芦的少年,“爷爷说你留了剑穗,说你会回来换冰灯!这几百年,他每年都在老槐树上挂星星纹的灯,说万一你夜里回来,能看清楚路!还有爹娘,他们都在等你回家!”

“够了!”丽华猛地转身,混沌法则不受控制地爆发。刹那间,她周身腾起灰黑色的雾霭,凛冬法则让周遭的冰原瞬间凝结出尖刺,道域屏障彻底碎裂。她脸上的伪装被法则之力冲散,那双曾经清澈如北境冰湖的眼睛,此刻翻涌着混沌的洪流。

李砚愣住了,呆立在原地。

 丽华看着他眼中的震惊,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直流:“看到了吗?这就是现在的我!混沌灾厄!是曙光要剿灭的异端!是那些曾经入侵我们位面的罪魁祸首的同族!你还要认我这个妹妹吗?”她抬手,永寂冰封浮现。丽华右手握住永寂冰封,然后一刀斩向旁边的冰岩,那巨石瞬间崩解成齑粉。

林江偌立刻上前一步,星穹山河剑横在两人之间。她能感觉到李砚的法则波动——只是个刚入中位神的普通战士,在身为顶尖终相神的丽华面前,连自保都做不到。

可李砚却突然向前一步,“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我妹妹。”男人的声音带着冰碴,却异常坚定,“当年是我没用,没能跟你一起去断冰原……我只知道,我要把我的妹妹,带回家!”

“好……”丽华举起了永寂冰封,“那就用刀说话,哥哥,别说我欺负你,我不用法则之力,单纯的刀术和剑术的较量。你赢了,我和你回去,我赢了,我们从此天各一方!”

李砚咬咬牙,解下背后的铁剑。那是柄再普通不过的凡铁剑,剑鞘上的漆早已磨掉,露出斑驳的锈纹——像极了当年他送给她的第一柄练习剑。他握紧剑柄,摆出北境军最基础的起手式,冻裂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丽华看着那熟悉的姿势,瞳孔微缩。当年她初学剑术,哥哥就是这样握着她的手,一遍遍纠正挥剑的角度。那时他总说:“阿华,剑要握稳,但心不能僵,像北境的冰湖,看着硬,底下的水是活的。”

 “小心了。”丽华沉声道,永寂冰封在她手中轻颤。即使没有法则加持,但她的本命神器每次使用时都是由凛冬法则凝结而出,凡铁根本无法媲美。

李砚率先出剑。招式简单得近乎笨拙,却带着北境军特有的悍勇——横斩、竖劈,每一招都冲着丽华的兵器而去,分明是想逼她弃剑,却又刻意避开了所有要害。

 丽华的刀却快如闪电。在五大灾厄派系中,混沌灾厄靠掠夺他人脑中的知识和记忆获得进化。在百余年的位面征伐中,丽华早就记不清掠夺了多少名扬位面的刀术大师的技巧。她的刀法,早已褪去当年的青涩。可不知为何,每一刀都在离李砚咽喉寸许处偏开,刀刃擦着他的铁剑掠过,激起细碎的火星,落在雪地里瞬间熄灭。

“你在让我!”李砚突然低吼,铁剑横扫,逼得丽华后退半步。他左眉骨的伤疤在风雪里泛红,“当年你总让着我,抢糖葫芦时故意慢半拍,练剑时总说‘哥哥好厉害’……可现在不一样了!你要是不想认我,就用刀劈开我的喉咙!不然我就一直缠着你!”

 丽华的刀猛地顿住。永寂冰封的刃口离李砚的脖颈只有一指宽,她能看见他脖颈上跳动的脉搏,像极了当年他替她挡狼牙时,她摸到的那处温热。

一旁,和林江偌一起默默观战的洛尔薇丝愣住了,她又想起了欧明杰,她和白幻夜的养父。她看了眼丽华,又看了眼林江偌,“偌偌姐姐,有时候,我真的好嫉妒绯洛米奈呢……脱落执事里,只有她从诞生开始就是灾厄。天生地养,从元素中诞生的毁灭灾厄不像我们这些后天转化为灾厄的家伙,会有害怕自己还是人类时的家人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无论他们是否还活着。”

林江偌握住她的手,星穹山河剑轻颤着释放出道域法则,将风雪挡在几人之外:“家人要的从不是完美的身份,是你这个人。”她看向丽华,目光温和却坚定,“你看李砚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只有……疼。”

丽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对上李砚泛红的眼眶。男人没有后退,反而抬手,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层层裹住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展开——是块早已硬邦邦的姜糖,糖纸边缘磨得发白,显然揣了很久。

 “娘说你小时候总偷藏这个,”李砚的声音带着哽咽,“她说,阿华无论变成什么样,也还是那个会把姜糖藏在枕头下的小丫头。”他把姜糖递过来,掌心的血痕蹭在糖纸上,像朵绽开的红梅。

丽华看着那块姜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冬夜。她发着高烧躺在床上,娘把姜糖融在热水里喂她,说“吃了就不冷了”。那时窗外飘着雪,哥哥在院子里练剑,剑风卷着雪花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

 “我……”她张了张嘴,永寂冰封“哐当”落地。混沌法则如潮水般退去。

李砚突然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男人的怀抱很粗糙,带着冰碴和血腥味,却像北境的暖炉,瞬间烘透了她几百年的寒意。“回家了,阿华。”他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她被欺负时那样,“爷爷还在老槐树下等你,他说要教你新的冰灯花样。”

 丽华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几百年的伪装、几百年的隐忍,在这句“回家了”里彻底崩塌。她抬手,迟疑地、试探地抱住李砚的腰,指腹摸到他棉甲下的旧伤——那是当年为了保护逃难的百姓,被灾厄的利爪撕开的伤口。

 “哥……”她终于喊出这个字,声音碎得像冰灯的碎片。

 林江偌和洛尔薇丝对视一眼,悄悄后退了几步。刚刚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的白幻夜突然用空间法则传送过来,手里捧着串冻得硬邦邦的糖葫芦,见此情景,偷偷把糖葫芦塞给林江偌,小声道:“偌偌姐姐,等会儿给丽华姐姐吃吧,甜的能压惊。”

风雪渐渐小了。断冰原上,兄妹俩相拥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丽华的混沌法则在李砚周身轻轻流转,不再暴乱,而是像北境的河流,温柔地绕着岸边的礁石。

 “对了,”李砚突然松开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这是爹整理的北境军剑术图谱,他说你当年总嫌基础招式太简单,可他觉得……”

 “觉得基础才是根本,像老槐树的根,扎得深才能长得高。”丽华接过小册子,指尖抚过封面上父亲苍劲的字迹,眼眶又热了。

 李砚挠挠头,笑得有些憨:“你看,我就说还是你最懂爹的心思。”他指着远处的都城,“快走吧,爷爷说要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冰糖炖雪梨,放了川贝的,治咳嗽。”

 丽华点点头,弯腰捡起永寂冰封。这一次,凛冬法则不再冰冷,刀身映出她带泪的笑脸,像极了老槐树上的星星冰灯。

 林江偌看着她跟着李砚往都城走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归途,或许从来不是回到过去的模样,而是找到那个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愿意等你回家的人。

洛尔薇丝咬了口白幻夜递来的糖葫芦,含糊道:“偌偌姐姐,等母上和小姨生日过了,你再陪我们去看看爸爸的墓吧?就带束白菊,不再说我和幻夜是脱落执事,只说……是他当年收养的两个小丫头来看他了。”

林江偌握住她的手,星穹山河剑上的星空纹路轻轻闪烁:“好啊,让欧明杰伯父看看,他收养的小丫头长大了,都找到媳妇了~”她用小指轻刮洛尔薇丝的掌心,引得后者一阵羞红。

风雪彻底停了。断冰原上的浮冰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像铺了一地的碎星。远处的都城传来庆典的喧闹,冰灯的光芒穿透云层,在天幕上画出一片温暖的光晕。

 丽华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林江偌他们正朝她挥手。她笑了笑,转身,握紧李砚的手,一步步走向那片她曾以为永远失去的灯火。

 有些路,走了几百年,绕了无数弯,终究还是要回到起点。而那些等在起点的人,会用最朴素的温暖,告诉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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