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堂的破晓总是带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寒气,像是从老旧的梁木和褪色的帷幕里渗出的陈年凉意。窗棂上凝着薄薄的白霜,将熹微的晨光滤得朦胧而清冷。

穗儿蜷在尚有余温的被窝里,被一阵极轻,却又带些催促的叩门声唤醒。

“穗儿?穗儿?开门呀……”

是云霓的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微哑和一丝被寒气冻出来的娇嗔。

穗儿揉着惺忪的睡眼,披上单衣,光着脚便小跑着去开门。

门扉拉开一道缝,清冽的寒气扑面而来。门外,云霓裹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素色夹袄,乌黑的发梢沾着庭院里未散的露气,湿漉漉的,衬得她小脸愈发白皙。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温润的犀角梳,梳齿在朦胧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冻死啦!快让我进去!”她不由分说地挤进门,带进一股混合着冷露、晨风和淡淡梨花香的清冽气息,瞬间驱散了屋内残留的睡意。

她熟稔地反手掩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寒气,然后拉着还有些懵懂的穗儿,走到临窗那张旧小凳旁。

“坐好。”她声音轻快,带着一种微妙的亲昵。

穗儿顺从地坐下。冰凉坚硬的凳面让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云霓站在她身后,解开她随意束着的长发。

那发丝因常年练功、饮食粗简而略显枯涩,缺乏光泽,却又异常地柔顺,披散下来,像一匹深色的绸缎,垂落在她单薄的肩背上。

冰凉的犀角梳齿初初触及头皮,穗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轻轻“嘶”了一声。

头顶传来云霓一声轻笑,像羽毛拂过心尖:“怕冷的小猫。”她语气里含着宠溺。

穗儿看不见她的动作,却能感觉到身后的云霓将梳子拿开,在自己微温的掌心捂了片刻。再落下时,那梳齿便带了恰到好处的暖意,驱散了最初的冰寒。

云霓的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梳齿缓慢地、耐心地穿过穗儿浓密的长发,从发根到发梢。每一次梳理,都带起一阵细微而奇异的麻痒感,那感觉并不难受,反而像被羽毛轻轻搔刮着最隐秘的神经,从头顶一路蔓延至脊椎,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舒适与悸动。

“你这头发呀,”云霓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温热的呼吸拂动着穗儿头顶细碎的发丝,带来另一重微妙的触感,“远看着像把干稻草,摸着倒还算顺滑。”

她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发丝间,理顺纠缠的发结。偶尔,那带着薄茧的温热指腹会不经意地擦过穗儿敏感的耳廓,或是后颈那片细腻的肌肤。

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穗儿平静的体表下激起一圈圈隐秘的涟漪。她的身体会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又在那份温柔中放松下来。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云霓的指尖偶尔会缠绕起她一缕特别柔顺的发丝,在纤细的指节上绕啊绕,形成一个微小的环,停留片刻,又恋恋不舍地悄悄松开。

那细微的牵扯感,像无形的丝线,一圈圈缠绕在穗儿的心尖上,带着一种隐秘的占有欲和亲昵。

阳光终于穿透了窗纸上的薄霜,暖融融地洒在两人身上。光线里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飞舞,如同金色的精灵。在地上,投下两人亲密依偎、轮廓模糊的影子,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长发垂落,身影交叠,静谧得如同一幅古画。

云霓心情似乎极好,一边梳理,一边低声哼起一段不成腔的调子,是《牡丹亭》里杜丽娘游园时唱的“步步娇”。虽不成曲,但那婉转低回的旋律在安静的晨光里流淌,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与情思。

穗儿闭上眼,彻底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份被温柔包裹的静谧里。晨光、暖梳、低哼、若有若无的触碰,还有身后人身上传来的、混合着冷露与暖香的独特气息……这一切交织成一张细密柔软的网,将她牢牢包裹。

她的心,像一块被暖阳烘烤的蜜糖,在这安宁的晨间仪式里,一点点融化、流淌,变得无比柔软。

晌午过后,后台弥漫着刚散场的喧嚣余韵和浓重的油彩、汗水混合的气味。学徒们忙着卸妆、收拾行头,一片忙乱。

云霓像只灵巧的猫,在杂乱的后台穿梭,神秘兮兮地把正在整理水袖的穗儿拉到巨大的衣箱后面。这个角落被高高的衣箱遮挡,形成一小片隐秘的空间。

“快看!”云霓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献宝般的得意光芒。她摊开一直紧攥着的掌心,洁白的帕子上,赫然托着一枚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点心。

那点心做得极其精致,粉嫩的颜色如同初绽的玫瑰花瓣,表面泛着诱人的光泽,散发出一种霸道又清雅的玫瑰甜香,瞬间盖过了后台的浑浊气味。

“嘘——!”云霓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做贼似的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就这一块了!我藏了好久呢!是城南那家的限量新品,玫瑰蜜露馅儿的!”

她故意将点心在穗儿眼前晃了晃,看着穗儿眼中露出的惊讶和一丝渴望,然后飞快地塞进自己嘴里。

她鼓着腮帮子,满足地眯起眼,细细品味着,含糊不清地发出赞叹:“嗯~真甜!花瓣的香味全在里面了……”

穗儿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连日来的疲惫和后台的压抑似乎都被这鲜活的一幕驱散了些许,忍不住唇角微扬,露出一丝莞尔。练功的汗水似乎都化成了此刻的轻松。

就在这时,云霓眼中狡黠的光芒更盛。她忽然变戏法似的,飞快地从另一只宽大的袖袋里又摸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玫瑰点心。

在穗儿毫无防备、唇角的笑意尚未收敛、唇瓣因惊讶而微微开启的瞬间,云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块粉嫩的甜蜜精准地塞进了穗儿的嘴里。

“唔!”穗儿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紧接着,一股浓郁到极致的玫瑰香气混合着清冽甘甜的蜜露,如同炸开的烟花,瞬间在口腔中爆裂开来。那甜味是如此纯粹,攻城略地般席卷了穗儿的味蕾。

穗儿下意识地伸出小巧的舌尖,飞快地舔舐了一下被**沾染的唇角,这本是一个纯粹出于本能、无心的动作。

然而,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云霓眼中激起了汹涌的波澜。她的目光瞬间胶着在那抹湿润的、泛着诱人粉色的唇瓣上,再也无法移开。

后台的喧嚣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云霓像是被那点晶莹的**和粉嫩的唇瓣蛊惑了,不由自主地凑得更近了些。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得云霓几乎能数清穗儿因惊愕而微微颤动的长睫毛。

她身上那混合了脂粉、汗水和少女自身馨香的独特气息,与口中散发出的玫瑰甜香交织在一起。

“甜不甜?”云霓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某种情绪浸润过的沙哑。

她温热的呼吸如同羽毛,轻轻拂过穗儿敏感的唇角、脸颊,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痒意。

穗儿的脸颊瞬间滚烫得像要烧起来,连耳根和脖颈都迅速染上了绯红。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语言能力仿佛都被那滚烫的甜蜜堵在了喉咙里,只能睁大了那双小鹿般湿润的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云霓,用力地、有些慌乱地点着头。

云霓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穗儿沾着一点晶莹**的唇角。那点**,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颗小小的、诱人的星子。

鬼使神差般地,云霓伸出了手。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轻轻抚上了穗儿的脸颊。指腹温热细腻的触感,让穗儿浑身一颤。

接着,那温热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极其缓慢地,如同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落在了那点甜腻上,轻轻抹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空气凝滞,后台所有的声音彻底消失。两人都僵在了原地,玫瑰的甜香、彼此的呼吸声……一切都被无限放大。

唯一清晰可闻的,是彼此胸腔里骤然失序、如同擂鼓般怦怦作响的心跳声,在这狭窄、隐秘的衣箱角落里,激烈地碰撞、回响,震耳欲聋。

指腹停留的时间其实只有短短一瞬,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带着火花,猝不及防地窜过两人相触的肌肤,瞬间击穿了所有故作镇定的伪装,将一种陌生而汹涌的、带着电流的亲昵感,赤裸裸地暴露在两人之间。

云霓猛地缩回手,指尖仿佛被那柔软的触感烫到。她脸上也飞起了红霞,眼神躲闪,带着一丝做了坏事般的羞赧和不知所措的慌乱。

穗儿则下意识地抿紧了唇瓣,仿佛要将那残留的温热触感和玫瑰的甜香都紧紧留住。两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又都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移开目光。

后台的嘈杂声浪重新涌入耳中。衣箱的阴影依旧遮蔽着她们,但这片小小的空间里,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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