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平线远端浮现而出的月亮像是一位小家碧玉的深闺姑娘,安安静静的生怕别人瞧见,而等到人们看得见她时,星光已然点缀在其旁侧。这里的纬度中等,与大城市也不相近,从地表向上看去,总能看见有三五颗星星在夜空释放光芒。
米小脂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用手撑着自己的腮帮子,总感觉后视镜里面的自己不像自己。
那一张温润的脸蛋,真的是自己的吗?
她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而每一次,镜子里的自己都是对此报以沉默。
“咱们晚上到哪里休息啊?”她转头问正在开车的安大略。
“前面,”安大略说。“在地图上,前面被标注着个镇子,我们到那里休息。”
“唔......”小脂简单应了一声,随后把视线移开,接着看车窗玻璃之外的世界。
他们不是行驶在塞罗尼亚的高速上面,而是出于安全考虑,走得乡道。这儿乡道窄得厉害,在卡车行驶时必须将车窗玻璃摇上去,否则外头的树枝会扫进来。从车窗玻璃向外看去,这些个枝丫和树木向他们伸手似得。
伴随着滋滋地刮擦玻璃声,初听时确实感觉有些渗人,但小脂从太阳下山就听起,一连听了三四个小时,对此也实在是免疫了。
不会还要开三四个小时吧?她心想。
在一开始开车的时候,是她在开,但再铁打的人也耐不住一路开四五个小时。于是也是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她与坐在副座位上的安大略换了位置。而安大略,此刻也已开了快四个钟头了。
好想睡觉......
“啊~~”
小脂用手掌遮住嘴唇,她一直数着的,这是半个小时以来第十个哈欠,平均三分钟就有一个。
不过万幸的是,她还没有等到下一个哈欠,汽车便停了下来。
在瞧见身前静默在夜色里的小镇后,米小脂第一个从车子上蹦了下来。
新鲜的空气,远处的鸟鸣,一下子,她的胸膛像潮水一样来回起伏。
“啊...还是外边好!”
别离了驾驶位里面浑浊的空气,米小脂觉得自己的心脏都雀跃了几分。浑身的血液不再是如同黏稠物一样在狭窄的血管里涌动,而是重新化为液体,滋溜溜一下,流进五脏六腑之中。
“可算下来了。”从后车上下来的图尔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对于他来讲,车子里头别提有多憋屈了。由于这位身材高大,别说是舒舒服服地靠着了,他连腾只脚的空间都没有。眼下下车,他也觉着自己仿佛重新活过来一样。
“走吧。”安大略把车门拍紧,接着一面揉自己的眼睛,一面朝着小镇走去。
众人大多都跟着他的步伐。
眼前这座小镇,其实说是镇子更像是一处简单的聚落。虽然房子是现代的水泥建筑无错,但三三两两地分开,各自以各自的田地作为领地,和小脂等人在家乡看见过的村社也绝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原本应当长满各式粮食作物的土地上,一丛丛地布满杂草。
看起来,这里被荒废有些日子了。
小脂把目光从田地里收回来,重新看向身前的小镇,这儿没有光线,家家户户都没有静默在夜色里,除了月光外,再没有什么别的光源。
又是一个完全荒废掉的镇子吗?
一路走来,米小脂见到的镇子也有些数量。在塞罗尼亚内战的烈焰里,不少的镇子全镇逃空。留下的唯有空荡荡的,沉默在夜色里的人类建筑。这些失去主人的建筑,就像是一座座灰白的墓碑,坐落在土地上,用一股叫人陌生的视线来回扫视这片它们主人曾经存续的大地。
“唉......”米小脂摇了摇头,跟着前头的安大略一起走进了身前那座房子。
这房子是典型的塞罗尼亚乡村建筑,灰白色,有三四层楼高,两面倾斜的屋顶,对外还扩展出阳台。从外头看过去,在那阳台上还有一些盆栽,只不过都已经枯死。
走进屋子里头,几乎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片。
地板的大部分都落了灰,楼梯上有一些小动物的脚印。小脂打量了一会那脚印,猜测应当是老鼠之类的啮齿动物,看来屋主离开后,它们便成为这个新世界的主人。
“这个屋子上面的空间足够,把伤员们都搬到二楼来吧。”安大略从上面走下来说。
小脂点点头,和后头人传完话后,便去跟着搀扶伤员。
来到二楼,这里已经被早一步上来的孤星给清理出一片空地。尽管没有床和褥子,但是这也比起在外头露宿要好上不少。
“结婚照没有带走嗷......”在里屋,古米廖夫正盯在一张半床大小的画框发呆。
图尔和杨绥德两人站在他旁边,二人也都认真地打量着身前的这一副画像。
小脂凑过去把视线望向那一幅婚纱照,只见在画框上有不少的人。
而最显眼的便是人堆前头,的一对夫妻。
新郎的年龄不大,三十出头,从外表看上去像是一个性格坚毅的男人。新娘子则年轻一些,也害羞一些,红着脸,正靠在她丈夫的怀抱里。
不过在小脂看来,这与其说是屋主夫妻二人的结婚照,到不如说是亲朋好友们的合影。尽管现在画框已经落了不少的灰尘,不过还是可以依稀的看清,在照片里面的人脸。
有男人的脸,有女人的脸,有老人的脸当然自然也有孩子的。这些脸庞或红润,或白嫩但却无一例外地都在做着同一个表情——笑。
米小脂看着他们的笑,一阵从心底深处翻涌浪潮把苦涩拍在她的脸上。
她仔细看了看画框里面的新郎与新娘,对方也似乎在看她。但小脂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摄影的手法而已,对方看的,应当是摄影师。不过那沉默交织的视线,还是让她感觉到微微地不适。
不是什么别的感情,而是好像心里突然空了什么东西一样。
那夫妻二人的视线满满包含着信心与热情。
但......
这一对面向新生活露出笑容的夫妻,现在身处何方呢?
在塞罗尼亚,
亦或是?
米小脂不知道,她唯一清楚的,便是凌乱的床上已经落满了灰尘,很厚很厚的灰尘。
这里已经很久没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