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原是细瘦干净的,此刻却被碎玉佩的棱角划开了数道细小的口子,暗红的写珠顺着指缝往下滚,有的滴在地板上,有的还沾在碎玉的白茬上,红与白撞在一起。
下一瞬,她猛地伸出手,轻轻扣住了元宝的下颌。掌心贴在对方微凉的皮肤上,她才惊觉自己的脸颊不知何时已经通红。
用另一只手抓住元宝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细瘦的骨头。被抓住的人疼得抖了一下,露出眼底一点水光,那点脆弱引燃了梦清桐心里的野火。
她定定地望着元宝。望他被血珠沾湿的唇角,望他因忍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峰,望他眼底那点强撑着的倔强,还有那抹掩不住的脆弱。这副狼狈又带点可怜的模样,没有让她生出半分嫌弃,反倒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头炸开了,又暖又麻。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喜欢的。喜欢这副凄凄楚楚的样子,喜欢这脆弱里藏着的韧劲,喜欢到心尖都在轻轻发颤,直到软得一塌糊涂。
她的拇指故意在伤口边缘碾了碾,看元宝咬着唇不敢出声,她低低笑起来,另一只手抚上对方的脸颊,拇指蹭过被血珠沾湿的唇角,如同抚摸稀世珍宝一样。
“你知道吗元宝,你这副样子”她凑近了,眼睛紧盯着元宝闭着的眼睛 ,呼吸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偏执,“真好看。”
这带着血痕,透着脆弱,只能被她看见的好看。如同被暴雨打蔫的花,狼狈,却独独向她低着颈,这种独一份的姿态让她心尖发颤,痒得厉害,又胀得发疼,让她的心脏快要炸裂开来。
不等元宝反应,梦清桐已经松开了扣着对方下颌的手,转而微微倾身,将自己热烫的脸颊,轻轻贴了上去。
她不让元宝再看地上的玉佩碎片,那些冰冷的碎渣配不上这抹血色。她用自己的脸颊紧紧贴着元宝的,把对方的脸按在自己颈窝处。
元宝的脸颊是凉的,和她脸上的热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凉意透过皮肤渗过来,却没有浇灭她心里的火,反而让那股痴迷更甚。她闭了闭眼,鼻尖几乎要蹭到元宝的头发,满心里都是一个念头,这样真好。
手指滑到元宝的脖颈,轻轻掐着那点雪白,像是在标记自己的所有物。
手指还没从元宝脖颈移开,梦清桐的眼神忽然一顿。
刚才还漫着浓稠支配欲的眼底,咻的滑过一个亮点,只余唇角带着算计和满满的恶意。
她心里头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那东西带着狡黠和猫捉老鼠般的雀跃。
有了。
这个念头刚落,她扣着元宝脖颈的手快速松开。
没有预兆,没有缓冲。元宝本就被她抱得紧紧的身子,此刻骤然失了支撑,身子差点儿摔倒,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放手。
而梦清桐已退开半步,背着手,微微歪了歪头。
修长的脖颈转动时现在极为曼妙,在这都属于两人的环境中又格外清晰。
她的头发此刻不是全然遮住脸,是半掩着眉骨,遮去眼角的细纹,独独漏出瞳仁的一角,半遮半掩。那双眼便藏在发丝缝隙里,亮得惊人。没有半分柔和,只能隐隐约约看出噬人和玩意。颊边被撩起的发丝,起起落落。
脸上的笑意不在是之前的痴迷或愉悦,而是从眼尾漫开,带着看好戏的邪气,唇角挑得极高,几乎要咧到耳根,却偏偏没什么温度,眼底的光凉丝丝的,如同盯着笼中鸟的猎人,鸟的羽翼已被她剪断,栅栏已锁牢,此刻不必急着动手,先逗弄着,看它慌,看它怕,看它在自己的目光里恐慌,才最是有趣。
“你说,我们来玩点什么好呢?”
元宝知道她露出这样的笑是不怀好意的,这意味着接下来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不敢想,也不敢问。只能僵着身子,看着梦清桐歪着头,目光在他身上慢悠悠地扫,从他流血的手,到他衣服下隐约可见的伤疤,最后落回他脸上,那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手指的血还在渗,顺着指头往下流,膝盖软得发颤,要不是靠着这点意志支撑,恐怕元宝早就跌坐在地。
元宝望着梦清桐的身影,想开口求她停手,求她别再用那种看似玩笑实则伤人的态度,求她哪怕流露出半分在意也好。
嘴唇动了动,想吐出言语,却发现怎么样也说不出口。浑身的疼撞得他视线发花,连她衣角的纹路都看不太清。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不仅是因为伤口的疼,更是因为这股虚弱,仿佛下一秒,膝盖就会彻底软下去,整个人摔成一摊。
求她的念头还在心里翻涌,可身体早已撑不住。他只能闭了闭眼,把那点微弱的恳求咽回嘴里,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喘息,消散在空气里。
梦清桐看着他发白的脸,看着他眼里迅速蔓延的恐惧,歪着的头又偏了偏,笑得更欢了。
“不要害怕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个游戏很好玩的,你只要听我的命令就行”
梦清桐不知何时跑到了元宝背后,双手大开按在元宝的后背上,然后又缓缓收回。
“抬头。”
元宝的下巴立刻抬起,幅度不大不小,恰好让她能看清他眼下那片因紧张而泛青的皮肤。她没说停,他便硬拖着脖颈。
梦清桐只觉得有趣:“转过身去。”
话音未落,元宝的身子已开始转动。梦清桐故意迟了半瞬才道“停”,看他在转过九十度时猛地顿住,差点跌倒。
这便是支配。
是她的指尖所向,便是他的动作所止。她要他抬左手,他绝不会先动右手;她要他盯着地上的碎玉片,他的目光便不敢往别处偏半分。
是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只是指头无意识的一动,都能成为牵动他全身的绳。他的意识、他的行动、他的呼吸频率,全由她的意志编排,就跟一团随意揉捏的软泥一样,要捏成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她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这样多好,她想。这具躯体的任何反应,都系在她的指尖上。她是提线的人,他是被线牵着的木偶,线的松紧、走向,全由她一人说了算。不必费神去猜,不必费心去逼,只需一个简单的指令,便能收获最彻底的顺从,这便是支配的快感,是将另一个人的意志完全碾碎,再重塑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她只感觉人生的意义莫过于此,此刻掌心里这具全然顺从的躯体,这份生死予夺全由她定的快意。这是独独属于她的,直到天荒地老的。
梦清桐的视线落在元宝的双手上,看着他流血的手,她稍微失神。
刚刚也才过去一分钟,虽然这也在她的计算之中,没有出什么差错。可看见元宝紧蹙的眉峰,看清他下唇被牙齿咬出的痕迹,他在忍着疼,没出声。
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的。
梦清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点转瞬即逝的波动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右手在身侧悄悄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的力度,让她瞬间找回了惯有的冷静,难受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梦清桐决定停止对元宝的哲墨。
她抓着元宝的手拿出手帕,元宝的手指还在渗血,一滴红珠顺着指缝滚下来,要坠不坠地悬着。她倾身,不等元宝反应,已经用手帕的一角接住了那滴血。
白绢吸了血,她盯着那团红,呼吸陡然变重,带着点急切的热气,喷在元宝手背上。
五指成爪轻轻按住元宝的手腕,不让他往后缩。另一只手捏着帕子,一点一点蹭过他划破的指腹,动作慢得近乎虔诚。
血珠不断渗出来,帕子上的红痕越来越深,从散碎的点连成蜿蜒的线。她忽然停了手,把帕子举到眼前,对着光看。看着这抹红透成暖融融的琥珀色,连带着她的瞳孔都映得发红。
“元宝你看。”她喃喃地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带着抑制不住的高兴,“你的写多好看。”
说着,她没等元宝反应,已经把帕子按在了自己唇上。
冰凉的绢面贴着滚烫的唇,写的微腥气混着元宝身上淡淡的清香,猛地钻进鼻腔。她闭了眼,嘴间溢出一声细碎的呜咽,满脸痴狂。手指抚过帕子上最红的那处,然后猛地按在自己心口。
“你的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我要把它收起来。”她忽然笑了,那笑从嘴角漫到眼底,带着点孩子气的执拗,又藏着令人发寒的偏执,“藏在贴身的荷包里,每天都摸一摸,闻一闻。”
她说着,真的拿出青缎荷包,把那沾了血的手帕叠了又叠,小心翼翼地塞进去。拉抽绳时,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没系紧,最后索性用牙咬着绳头,才打了个死结。
荷包贴在她心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她低头看着那处,手指反复着按压缎面。
元宝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得胆寒。
几秒后,梦清桐按了按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是办正事要紧。”
“你先坐在这别乱动,等我回来。”
“我去班里拿东西。”梦清桐没看他的脸色,转身往教室跑。
不过片刻,她就拎着个透明药袋跑了回来,里面的碘伏棉片、创可贴这些东西一应俱全。她蹲下身,把东西往台阶上一放,拆棉片的动作利落得很,这些都是她特地带来的。
袋口的塑料边露出里面蓝白包装的碘伏棉片,边缘卷着几道深痕,是刚才从教室跑回来时,被她拽得发皱的印子。
梦清桐拿起一片碘伏棉片,在拆碘伏棉片前,她先把包装在掌心焐了十秒。她怕冰凉的棉片触到伤口会让他瑟缩,直到包装纸透出点体温,才用指甲轻轻挑开一角,让消毒水的呛味慢慢散掉些,才往他手上敷。
“元宝你先忍一会儿。”说着,梦清桐吻了他的额头,尝试安抚他。接着低头盯着那道伤口,棉片在破损的皮肉上打圈,力道放得极轻,可还是能看见他手背的青筋,不受控制的跳了两下。
看到元宝满脸疼痛的样子,她停下手,从校服口袋里摸出那颗糖。“元宝你先含着,这甜的东西能压点疼。”
血珠被碘伏激得泛出浅黄,她抽回手,又捏起片新棉片。换第三片时,元宝感觉疼痛难忍,像在咽什么,她没抬头,只把棉片的边角折了折,避开他最疼的地方,反复擦到伤口边缘的皮肤透出干净的粉白,才停手。
梦清桐拿起创可贴,拆包装时,指尖被锯齿边划了下,她没看,只把那片长方形的白胶布往掌心蹭了蹭。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浸进胶布,把那点工业胶的凉意焐得软了些,贴上去时,她的拇指按在胶布边缘,从指根往指尖碾,连最容易翘边的指缝处都按得严严实实,没留一丝空隙。
“还有这个。”她拧开那管铝制软膏,管口边缘磨得圆润,还沾着点之前没擦净的膏体。挤出一点在指尖,她没直接往伤口上抹,反而先在掌心打了个圈,让膏体融进体温,化成更软的一团,才用指头轻轻拍在创可贴边缘的皮肤上。
“这是防磨的。”她低声说,手指划过他手腕内侧那道浅疤时,顿了半秒,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元宝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创可贴中央微微隆起,被她按过的地方还留着点暖,连带着那道伤疤都像是被熨帖了,不那么痛了。
“可他仍然是满脸麻木,元宝受不了她这样假惺惺的作态。”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收拾药袋时,她把用过的棉片单独折进塑料袋,又把剩下的碘伏和软膏按日期排好。拿出袋子,把这些碎片扔出去。
最后梦清桐牵着元宝的手对他说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