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书简的目光从楼梯口收回,落在身旁的朱青煊身上。
她依旧斜倚着前台的黄铜包边,深红色的丝绒裙摆流淌着暗哑的光泽,熔金色的竖瞳却饶有兴味地追随着墨言消失的方向,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审视。
“棺材板……倒是贴切。”
云书简低声复述着她刚才的评价,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更像是在咀嚼这个冰冷意象带来的不适感。
他顿了一下,话锋悄然转向,目光直视朱青煊那双非人的瞳孔。
“刚才在厨房,你说……”云书简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登记簿上“墨言”那工整得过分、透着僵硬的名字,“你交给舅舅的,是‘神谕级别的炼金成品’。”
他的声音很平稳,但其中蕴含的探究意图清晰无误。
朱青煊熔金的竖瞳缓缓从楼梯口转回,落在云书简脸上,那眼神像是在掂量一块新发现的矿石。
“怎么?”她眉梢微挑,红唇勾起,带着点慵懒的嘲弄,“小老板儿对炼金术也感兴趣了?想学两招去糊弄下一位债主?”
“兴趣谈不上。”云书简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刺。
“只是需要了解。了解舅舅的交易,了解你付出的代价,也了解……可能存在的风险。”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朱青煊锁骨中央那枚渗着暗金血珠的裂痕逆鳞,“你口中的‘神谕级’,在炼金术的领域里,算是什么位置?”
朱青煊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硫磺气息的轻笑。她伸出覆盖着暗红细鳞的手指,指甲在黄铜台面上轻轻一划,留下一道细微却清晰的焦痕。
“炼金之道,层层递进,如登天梯。”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声音里多了一丝讲述古老秘闻的肃穆,“最下者,‘基石级’。不过是些粗浅的提炼、基础的转化,点石成铁都算勉强,更别说成金了。市井里那些挂着羊头卖狗肉的‘炼金术士’,鼓捣出来的玩意儿,九成九都是这路货色。充其量算个学徒的涂鸦。”
她指尖在焦痕的下方点了点,仿佛标注了一个起点。
“其上,便是‘精工级’。”朱青煊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对技艺本身的尊重,“到了这一步,才算摸到了炼金术的门槛。能稳定产出具备特定效用的药剂、合金,赋予物品短暂或永久的魔法特性。比如能让刀锋永固的淬火油,能短暂隐身的烟雾弹,或者……能锁住某些不那么‘顽固’的能量泄露的临时‘塞子’。”
她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的逆鳞,熔金竖瞳里闪过一丝不屑,“市面上流通的真正有价值的炼金物品,大多止步于此。是匠人的心血之作。”
她的手指沿着那无形的焦痕向上移动了一截。
“然后,才是‘神谕级’。”说到这个词时,朱青煊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半分,熔金竖瞳深处流转的符文似乎也放慢了速度,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凝重。
“这等造物,已非单纯人力技巧所能企及。它需要真正的天分、对世界底层法则的洞察,甚至……需要借助某些古老存在遗留的碎片,或是回应来自虚空中不可名状的低语。每一件‘神谕’造物,都蕴含着接近规则层面的力量,效果匪夷所思,代价也往往骇人听闻。”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蜜金色的指尖轻轻拂过逆鳞边缘渗出的血珠,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傲然。
朱青煊的目光锐利地刺向云书简:“现在,你知道你那好舅舅收下的‘诊金’,分量有多重了吧?神谕级,可不是路边摊的大白菜!”
云书简静静地听着,朱青煊的话语像沉重的铅块,一块块垒在他心头。基石、精工、神谕……三个等级,清晰地勾勒出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宏大、更危险的世界。
而舅舅索要的,竟是其中等级为“神谕级”物品作为“诊金”,这背后的风险和责任,比他预估的还要沉重百倍。
“神谕之上呢?”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出来。这个分级体系,似乎还没有到达终点。
朱青煊熔金的竖瞳骤然收缩了一下,瞳孔边缘的符文急促地闪烁了几下,如同受惊的星轨。
她脸上那抹慵懒和嘲弄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忌惮,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她猛地站直了身体,深红裙摆荡开一圈无形的热浪。
她俯视着云书简,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冷硬,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在瞬间冷却、碰撞。
“神谕之上?”她嗤笑一声,但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警告和一种源自本能的排斥,“那不是凡物能及的领域,小老板儿!那属于……禁忌!是提及就会引来注视,是尝试就会招致湮灭的疯狂!”
她修长的手指猛地指向天花板,又重重落下敲在黄铜柜台上,发出“铛”的一声闷响,震得登记簿都微微颤动。
“别再问!也最好别想!”她熔金的竖瞳死死锁住云书简,一字一句,带着硫磺灼烧空气的嘶嘶声,“知道得太多,对你,对我,对这间破旅社,都没好处!记住你只有三天!三天!”
说完,她似乎觉得刚才的失态有损威严,冷哼一声,转身不再看云书简,熔金的尾巴烦躁地在地板上扫过,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摇曳生姿却又带着明显火气地再次走向楼梯。
大堂里,只剩下云书简一人,以及空气中残留的硫磺焦味和那句关于“禁忌”的冰冷警告,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神谕级已是如此艰难……那之上的“禁忌”,又会是什么?舅舅追求的,或者说,这旅社深处隐藏的秘密,是否已经触及了那个领域?
而朱青煊的强烈反应,更像是在惧怕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
时间,在死寂中滴答流逝。三天之约的压力,从未如此刻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