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死太过突然,像一本猝然撕去结局的书。但这只是表象。
那个男人,做事向来密不透风,算盘珠子能拨到下辈子。
他既然敢收走朱青煊带走那要命的“神谕级诊金”,既然对自己的死早有预判,又怎会不留后手?
千头万绪,思路混沌。云书简默默思考着各个方面发散,时不时用钢笔在纸上画着些什么。方向,先定方向再探路。
首先是昨晚上炼金协会来的稽查员。
虽然没详说,但舅舅应当是事先与之签订好了协议...债务问题尚且不论,起码炼金协会这边应该不会是正确的探查方向。
再唯一的线索就是今天清晨朱青煊的讨债...
“方向…方向…” 云书简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舅舅的后手在哪里?他带走朱青煊那笔“神谕级诊金”,那笔诊金,很可能就是关键!它是什么?它在哪里?
舅舅用它做了什么交易?或者……用它换取了什么?
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舅舅本人留下的痕迹。
他在这座旅社经营多年,这里就是他的堡垒,他的实验室,他的棋盘。
他不可能不留下线索,留给那个他或许早已预见到会继承这一切的人——云书简。
那就...只剩怀表了。
云书简叹了一口气,这怀表是四年前高考前成年礼就给他的礼物,难道说四年前他就知道自己会在这个时间死去吗?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怀表,黄铜表壳上,那纹章与八卦阵交融的图腾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指尖摩挲着表壳边缘的缝隙,感受着那粗糙的锈蚀感。舅舅…会把钥匙藏在这里吗?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旋转表冠,但纹丝不动。
按压表壳上的纹章图腾,也没有反应。他凑近了仔细观察,图腾的线条繁复而古老,八卦的卦象似乎并非完全固定,带着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活动痕迹?
云书简尝试着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沿着图腾的线条边缘抠动。起初毫无反应,但当他尝试拨动其中一个代表“坎”卦的凹陷符号时,指尖传来极其细微的“咔哒”一声,那小小的凹陷竟然向内陷下去了一点点!
有门!
他精神一振,屏住呼吸,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对八卦阵的粗浅理解,开始尝试按照特定的顺序拨动那些卦象符号。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他尝试着舅舅可能使用的组合,或许是生辰,或许是旅社的建造日期,或许是某个重要的坐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从他额角渗出。
怀表在他手中仿佛一个沉睡的谜题,冰冷而顽固。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尝试另一种思路时,当他按照某种近乎直觉的顺序,将代表“坤”和“艮”的符号同时向内按压到底——
“咔嗒…咔…嚓……”
一声比之前清晰得多的机括声从怀表内部传来!
紧接着,怀表正面那厚重的、布满铜绿的玻璃表蒙,竟然从边缘处弹开了一条细缝!一股更加浓郁、带着陈旧纸张和奇异香料混合的气味从缝隙中飘散出来。
云书简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强忍着激动,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撬开表蒙。
表蒙之下,并非预想中的齿轮和表盘。
在那狭小的空间里,静静地躺着一枚东西。
那是一枚钥匙。
一枚造型极其古怪的钥匙,它通体呈现出一种非金非木的暗沉色泽,仿佛某种生物的骨骼打磨而成。
钥匙柄的部分,雕刻着一个微缩的、与怀表外壳上一模一样的纹章八卦图腾。
而钥匙的齿部,则扭曲盘绕,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结构,看起来根本不像能插入任何常见的锁孔。
云书简屏住呼吸,用指尖捏起这枚冰冷的钥匙。它的重量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质感。
“坤和艮的话...坤代表地,艮代表山...地下室的钥匙?可地下室...好像没锁门啊。”他不由得顿了顿。
......
......
云书简的指尖捏着那枚冰冷的骨质钥匙,目光在钥匙柄上微缩的八卦图腾与眼前这扇平平无奇的地下室木门之间来回移动。坤为地,艮为山…舅舅的暗示指向这里,但这扇门…它甚至没有锁!
门虚掩着一条缝,透出里面堆积的杂物轮廓和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灰尘、旧木头和轻微霉味的空气。
昨天他下来搬椅子时,这门就是这样,轻轻一推就开。里面无非是些蒙尘的旧家具、破损的灯具、卷起来的地毯,标准的杂物间。
一个不需要钥匙的门,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把明显与之匹配的、如此神秘诡异的钥匙?
直觉如同冰凉的水蛇,悄然缠上他的脊椎。舅舅的“后手”,绝不可能仅仅是开一扇本就敞开的破门。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仓库特有的陈旧气味。他伸出左手,像往常一样,轻轻推了一下那扇厚重的橡木门。
“吱嘎——哐当!”
门应声向内敞开,露出里面熟悉的、杂乱堆积的杂物阴影。和他记忆中的景象别无二致。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云书简的心沉了下去,一个念头无比清晰:也许,这扇门平时确实不需要锁,因为它只有在特定的“钥匙”开启下,才会通向舅舅真正想要隐藏的地方?
他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右手紧握着那把钥匙。左手再次抵在门板上,这次没有推动门扇,而是仔细摸索着门框内侧靠近门轴的位置。
指尖触碰到一块与其他地方略微不同的区域。
木料颜色更深沉,手感也稍显粘腻冰凉,仿佛被某种特殊的油脂长期浸润过。就在这片区域的中心,一个极其隐蔽、形状非比寻常的锁孔镶嵌在那里。
这个锁孔的形状,完美对应了钥匙那扭曲盘绕、如同某种生物指骨或奇异植物根须般的齿部结构。它绝非寻常锁匠能打造出来的东西。
云书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骨质钥匙的尖端,对准了黑暗中那个怪异的锁孔。
当钥匙的齿部接触到锁孔边缘时,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凉瞬间顺着钥匙传递到他的手指,仿佛握住了深埋冻土下的某种遗物。
同时,那粘腻的锁孔边缘似乎传来极其细微的、如同某种古老机关被唤醒的“咔哒”轻响?不是活物的蠕动,更像是尘封千年的齿轮被强行拨动了一格。
他稳住心神,试探着将钥匙缓缓推入。
当钥匙彻底插入到底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低频震动,仿佛从门板的深处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握着钥匙的手骨中震荡了一下。
紧接着,钥匙柄上那个微缩的八卦纹章,骤然亮起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冷月清辉般的幽光,一闪而逝。
没有惊天动地的变化,没有扭曲空间的异象。
但云书简清晰地感觉到,门后传来的气息变了。
原本那股陈旧、带着灰尘和轻微霉味的“仓库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洁净、干燥、甚至带着一丝冰冷金属和某种特殊香料混合的、近乎无菌实验室般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