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书简咽下最后一口带着黄油香气的面包片,正端起那碗温热的燕麦粥,试图用食物熨帖一下紧绷的神经。

就在这时,倚在桌边的朱青煊忽然动了。

她并未坐下,只是微微俯身,那双熔金色的竖瞳如同两簇跳动的火焰,精准地锁定了他的眼睛。

深红色丝绒长裙的领口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些许,露出一小段蜜金色的锁骨线条和下方那枚带着裂痕的暗金逆鳞,在厨房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危险的光泽。

“喂,小老板。”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质感,像熔化的金子滴落在冰面上,“你叫啥子名字?”

云书简端着碗的手顿了一下。

从她破门而入讨债开始,到刚刚的冷嘲热讽。

这看似简单的询问,在她那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下,却莫名地有了一种仪式感。

“云书简。”他放下碗,迎上那双非人的竖瞳,清晰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云…书…简…”朱青煊的红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品味这三个字的音节,熔金竖瞳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名字倒还算顺口,比这碗寡淡的粥强点。”

她毫不客气地评价道,指尖随意地划过桌面,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焦痕。

她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那股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再次弥漫开来,混合着她身上一种奇特的、类似冷金属的体香:“早上有找到什么线索吗?看你回来时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总不会啥都没发现吧?”

他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那枚冰冷的暗银钥匙。

他缓缓将其掏出,摊开手掌,让那枚造型奇特、散发着沉郁暗银色光泽的钥匙,暴露在厨房的光线下。

“这个。”云书简的声音很平静,目光却紧紧锁住朱青煊的反应,“在舅舅房间的抽屉里找到的。只有这个。”

朱青煊目光平静。“这不是我要的钥匙。”

“我知道。”云书简笑了笑。

“舅舅是怎么跟你约定好的?细节,越详细越好。或许……我们能从里面找到点线索。”他微微前倾,语气带着探究。

朱青煊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硫磺味的嗤笑,熔金竖瞳里翻涌起被愚弄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约定?”她抱着手臂,深红丝绒下的肌肉线条绷紧,“简单得很。我按时交付他指定的‘炼金成品’——那些玩意儿可不好弄,费时费力还烧钱。作为交换,他给我那把该死的钥匙,用它暂时‘锁’住我这逆鳞上的鬼东西。”

她修长的手指猛地戳向自己锁骨中央那枚暗金逆鳞,裂痕深处似乎因她的动作又渗出一丝熔金血珠,空气中硫磺味骤然浓烈。

“老娘把神谕级别的炼金成品都当‘诊金’付给他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

“结果呢?他人倒是拍拍屁股死得干净!留下这烂摊子!”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意,熔金竖瞳死死盯着云书简。

“要不是他这人广有名誉,老娘会信他?!”她的话语里充满了被利用的愤懑和对自身处境的无力,

“我跟他?不过是一场交易,现在?他死他的,我疼我的,仅此而已。”

云书简刚想说些什么,前台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铃相声。

云书简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截断。

朱青煊熔金色的竖瞳瞬间转向门口方向,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凌厉的警惕。

她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骤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内敛、如同熔炉核心般蓄势待发的危险感。

她覆盖着暗红细鳞的手指无声地蜷起,指尖在深红丝绒裙摆上划过。

“啧。”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厌烦的咂舌声,熔金竖瞳瞥了云书简一眼。

“生意上门了,小老板。”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提醒,“看来你这破旅社,还没彻底凉透。”

看了一眼朱青煊,后者已经恢复了那副慵懒中带着审视的姿态,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熔金竖瞳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如何应对。

云书简整理了一下思绪,迈步走向厨房门口。

朱青煊并未让开,只是微微侧身,那覆盖着细鳞的长腿在裙摆开衩处若隐若现,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云书简从她身边擦过,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灼热气息。

穿过侧廊,那股刻意维持的、混合着木头、清洁剂和淡淡霉味的“老旅馆”气息再次扑面而来。

大堂里依旧空旷昏暗,水晶吊灯蒙着尘,只有高处的彩窗透进铅灰色的天光。

前台处,一个身影站在那里。

那人背对着他,身形不算高大,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长风衣,风衣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云书简走到前台后面,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黄铜台面。“您好,欢迎光临旅社。”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请问需要什么房间?”

那人缓缓转过身。

风衣帽子下,露出一张异常苍白的脸。五官很普通,属于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那种,但那双眼睛……云书简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双眼睛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黑色。不是瞳孔的颜色,而是整个眼球都如同两丸深不见底的墨玉,没有眼白,没有反光,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令人心悸的纯黑。

此刻,这双纯黑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云书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让人感到一种灵魂被凝视的寒意。

“一间房。”一个声音响起,中性,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如同电子合成音,却又带着一丝血肉摩擦的质感。

“安静点的。”

云书简强压下心头的惊悸,翻开前台的登记簿。

“好的。请登记一下姓名。”他将登记簿和钢笔推过去。

那双纯黑的眼睛似乎“看”了一眼登记簿。苍白的手指伸出风衣袖口,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却透着一股不健康的青灰色。手指握住钢笔,在登记簿的姓名栏上,缓慢而僵硬地写下两个字:

​墨言。​​

字迹工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感,如同印刷体。

云书简的目光落在那个名字上,又迅速移开,看向那双纯黑的眼睛。“墨先生,房间在二楼,201房可以吗?比较安静。”

“可以。”那平直的声音再次响起。

云书简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黄铜钥匙,钥匙上挂着一个写着“201”的木牌。他递过去时,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的手指。

冰冷!

一种毫无生命气息的、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触碰到的不是血肉,而是寒冬里深埋地下的石头。

云书简猛地缩回手,钥匙掉落在黄铜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抱歉。”他稳住心神,重新拿起钥匙递过去。

那双纯黑的眼睛似乎没有任何波动,苍白的手指接过钥匙,指尖同样冰冷。他提起脚边的旧皮箱,转身走向楼梯的方向,动作依旧僵硬而平直,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云书简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灰色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阴影里。大堂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那清脆的铃声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着冰冷的余韵。

他低头看向登记簿上那工整僵硬的“墨言”二字,又抬头看向楼梯口那片吞噬了人影的阴影。

这个自称“墨言”的旅客……那双纯黑的眼睛,那冰冷的触感,那毫无起伏的声音……绝非常人。

朱青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熔金竖瞳同样望着楼梯口,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带着硫磺味的低语飘进云书简耳中:

“看吧,这位‘墨言’先生,身上的味道……可比我这硫磺味‘干净’多了。”她刻意加重了“干净”二字,熔金竖瞳里闪烁着危险的光,“干净得……像块刚从坟里刨出来的棺材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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