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死寂的庭院一览无遗。
铅灰色的天光下,一切都显得毫无生气。
他的目光落在庭院角落,那里似乎有一口被藤蔓半掩的古井,井口黑黢黢的,如同大地沉默的伤口。
舅舅以前似乎很少提起那口井。
钥匙……锁孔……
云书简的思绪飞速转动。舅舅生前居住的小院,旅社主楼,那些紧闭的、雕刻着奇异花纹的房门……这枚钥匙,会打开其中哪一扇?
还是说,它打开的,是某个隐藏的、不为人知的所在?
或者,这旅社之下更深的地方?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这枚钥匙,会不会根本不是用来打开物理意义上的“锁”?
它会不会是某种……仪式性的物品?或者,是启动某个装置的“开关”?就像他胸前的怀表,本身或许就是一个复杂的“锁”?
他低头,再次凝视手中的钥匙。暗银色的表面冰冷依旧,那复杂的图腾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无知。
舅舅留下的谜团,如同这庭院本身,被一层又一层浓重的迷雾包裹。
朱青煊那带着硫磺与熔金气息的短暂造访,还有这枚冰冷的钥匙……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钥匙入手,带来的不是豁然开朗,而是更深的寒意和更沉重的疑云。
它像一块冰冷的磁石,吸引着未知的危险,也吸引着他不得不向漩涡中心靠近。
云书简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整洁得令人窒息、却又处处透着不祥的房间,转身走了出去。
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室内那诡异的洁净,却无法隔绝庭院里那铅灰色的、无声的死寂。
他站在小院的泥泞中,抬头望向旅社主楼那巨大的、如同蛰伏巨兽般的阴影。钥匙就在他手里,冰冷而沉重。
下一步,该去哪里?该打开哪扇门?或者,该启动什么?
先把肚子填饱...或许才是当下的关键。因为他真的很饿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舅舅那整洁得诡异的小院,转身走向旅社主楼的方向。
穿过庭院,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带着水汽的凉意。庭院并非昨夜暴雨后的狼藉模样。
石板小径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残留的水痕反射着铅灰色的天光。
两侧的花圃虽然谈不上姹紫嫣红,但常见的绿植如冬青、黄杨都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泥土也像是新翻过,散发着湿润的气息。
角落里那口古井,井沿的青石被擦得发亮,上面缠绕的藤蔓也被精心梳理过,只留下几缕翠绿的枝叶作为点缀。
主楼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敞开着,清晨微凉的空气流通进去,驱散了些许陈腐。
大堂里,巨大的水晶吊灯虽然蒙尘,但显然被擦拭过,几缕天光透过高处的彩窗,在打磨得还算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壁炉里没有火,但炉膛内壁被清理过,没有厚厚的灰烬,只有一层薄薄的、新落的灰尘。
空气里那股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木头、清洁剂和淡淡霉味的复杂气味——是那种老旅馆特有的、努力维持体面却难掩岁月侵蚀的味道。
也不知是平常的精心打理,还是昨天初始化的成果。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摸索着找到了通往厨房的侧廊。
厨房比他想象中更大,也……更正常一些。
巨大的石砌灶台虽然冰冷,但台面被擦洗得发白,没有明显的污渍。
墙壁上挂着的炊具虽然样式老旧,有些带着锈迹,但排列整齐。
角落里堆着的陶罐也摆放有序,罐口封着油纸。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洁剂气味,混合着一点残留的食物气息——像是隔夜面包和某种香料的味道,虽然不算好闻,但至少还能接受。
他翻找了几个橱柜,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小袋未开封的燕麦片,几块用油纸包好的、还算新鲜的白面包,一小罐蜂蜜,甚至还有一小盒黄油。
水龙头拧开,流出的水清澈,带着一点管道特有的金属凉意。
生火依旧是个难题。
壁炉冰冷,灶台下的柴火堆里只有几根引火用的细柴,干燥但不多。
他尝试着点燃,费了些功夫,总算让一小簇火苗在灶膛里跳动起来,勉强加热铜壶里的水。
很难想象2025年还有没有天然气或者电磁炉的厨房...
他将白面包切片,用找到的一个小煎锅,融化了一点黄油,将面包片煎得两面金黄焦脆。燕麦片用热水泡开,淋上一点蜂蜜。
虽然简单,但热腾腾的食物香气总算驱散了一些厨房的阴冷。
他刚把煎好的面包片和燕麦粥端到旁边一张擦拭过的旧木桌上,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烦和硫磺余韵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
“啧,确实有点饿了。”
云书简抬头,只见朱青煊不知何时倚在厨房门口。
她似乎刚下楼,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那枚嵌在锁骨中央、带着裂痕的暗金逆鳞。
她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那件残破黑袍,而是一件剪裁合体的深红色丝绒长裙,衬得她蜜金色的肌肤更加耀眼。
裙摆开衩处,那双覆盖着暗红细鳞的长腿若隐若现,赤足踩在厨房干净的地板上,依旧纤尘不染。
她熔金竖瞳扫过桌上的简单早餐,鼻翼微动,像是在仔细分辨空气中的味道,随即撇了撇嘴:“就这?黄油煎面包片?泡燕麦粥?啧,手艺普普通通,毫无亮点。”
她抱着手臂,姿态慵懒却带着天生的压迫感。
云书简有些无语。
这位龙娘对食物的挑剔程度,简直和她那非人的力量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条件有限,只有这些了。至少是热的。”他拉开一张椅子,“要不要尝尝?”
朱青煊迈步走了进来,长裙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
她没有坐下,只是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拈起一片煎得金黄的面包片,动作优雅得像是在鉴赏艺术品。
她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才小小地咬了一口。
细嚼慢咽片刻,她熔金竖瞳里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评价道:“火候还行,外脆里软。黄油品质一般,香气不够醇厚。面包本身也缺乏麦香,口感偏软塌。”
她将剩下的大半片面包放回盘子,目光落在云书简脸上,“你做的?”
云书简点点头。
“嗯。”
朱青煊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鼻音,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说,小老板,你这旅社开门做生意,就靠你自己这点‘普普通通’的手艺招待客人?还是说,上个老板以前也兼职厨子?”
她的话语像一根刺,扎在云书简的神经上。
他看着桌上这顿自己勉强弄出来的、被评价为“普普通通”的早餐,再想想这偌大的旅社,以及未来可能存在的、像朱青煊这样挑剔的“特殊”住客。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必须得招个厨师!
一个手艺精湛、能应付各种口味、最好还能对旅社里可能存在的“异常”处变不惊的厨师。
这要求听起来依然很高,但至少比自己变成大厨要现实一点……大概吧?
他默默地拿起一片面包,自己咬了一口。
确实,只是普普通通,填饱肚子而已。
在这座充满谜团和潜在危险的旅社里,一顿真正能抚慰人心的美食,或许能成为支撑他走下去的重要力量。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抬起头,看向倚在桌边、姿态慵懒却自带压迫感的龙娘,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坚定:“你说得对。这地方,确实需要一个真正的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