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钥匙?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残破的窗棂,望向庭院的方向——那里,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只有一片被暴雨蹂躏后的、无声的死寂。

朱青煊的出现虽然虽然短暂,却像一道灼热的烙铁,在他混沌的思绪里烫下清晰的印记。

她带来的不仅是硫磺与熔金的焦灼气息,更是某种更沉重的东西——一种被强行塞进他手中的、名为“责任”的滚烫铁块。

钥匙在哪里?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怀表冰冷的金属外壳。

舅舅留下的刻痕,那纹章与八卦交融的图腾,此刻正透过布料传来一丝微弱却顽固的凉意,与空气中残留的硫磺格格不入。

云书简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冰冷的金属外壳。高中之前,他待在庭院的时间确实更多。

高中住校,大学更是远赴外省,只有长假才会回来。

舅舅总是提前在城里租好房子,带着他离开庭院,离开这座沉默的老宅。

那时他只觉得是舅舅体贴,怕他一个人住在乡下寂寞。现在想来,每一次离开都像是刻意的回避。

舅舅带他住过的那些城里的小公寓,干净、明亮、便捷,却总有种挥之不去的临时感,像精致的旅馆,永远不是家。

而真正的“家”,这座庭院深处的旅社,舅舅却极少带他深入。

他关于旅社内部的记忆,模糊得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幽深曲折的走廊,紧闭的、雕刻着奇异花纹的房门,以及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陈年木头、灰尘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铁锈又带着点甜腥的古怪气味。

如今,这枚表成了舅舅留给他的遗物。

它冰凉地挂在胸间,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庭院百年的秘密和舅舅未尽的话语。

朱青煊那带着硫磺与熔金气息的短暂出现,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烧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留下的却是更深的灼痛和谜团。钥匙……

打开这困局,解开这诅咒的钥匙,真的会是这枚冰冷的金属造物吗?

或者……一个更令人不安的念头悄然滋生:它本身就是另一把锁?

云书简握着怀表,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渗入骨髓。

他穿过死寂的庭院,脚下是湿滑黏腻的泥泞,每一步都带着令人不安的吸附感。

旅社主楼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绕到侧翼,那里有一道不起眼的、被爬山虎几乎完全覆盖的小门,通往舅舅生前居住的独立小院。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舅舅的起居室就在正对着院门的那间。

门没有锁。云书简的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预想中尘封的霉味并未涌来,反而是一股异常洁净、甚至带着点消毒水般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与他记忆中舅舅身上那股混合着烟草和旧书卷的味道截然不同。

这股洁净感显得几分诡异,甚至……刻意。

房间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

正对着门的是一扇窗,窗外就是那片死寂的庭院。

窗下摆着一张老式的红木书桌,桌面空无一物,擦得锃亮,反着窗外铅灰色的冷光。

桌角放着一个黄铜烟灰缸,里面干干净净,连一丝烟灰也无。

左手边靠墙是一个衣柜,柜门紧闭。

右手边是一张单人床,床铺铺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也无,蓝色的格子床单浆洗得挺括,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整洁。

枕头规规矩矩地放在床头,被子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放在床尾。

一切都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一个刚经历过“意外死亡”的人的房间。

他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那个空荡荡的桌面上。

舅舅生前总爱伏案书写,桌上堆满了各种笔记、图纸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如今,这里却干净得像一张等待作画的白纸。

他伸出手,拉开了书桌正中的抽屉。

抽屉里同样空空如也。没有纸张,没有笔,没有那些舅舅视若珍宝的零碎。只有抽屉底部,静静地躺着一枚东西。

那是一枚钥匙。

不同于寻常的黄铜或铁质钥匙,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沉郁的暗银色,材质非金非铁,触手冰凉,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沉重感。

钥匙的柄部造型奇特,并非常见的圆形或方形,而是一个微缩的、极其复杂的立体结构——仔细看去,竟与云书简胸前怀表表壳上那融合了纹章与八卦阵的图腾,有着惊人的相似!

钥匙的齿部更是古怪,并非连续的锯齿,而是一段段错落有致、带着奇异弧度和棱角的凸起与凹陷,像是某种精密的机械构件,又像是某种古老符文的具象化。

这枚钥匙静静地躺在空荡的抽屉里,如同一个被遗忘的谜题,一个被刻意留下的……线索?或者,是另一把锁的钥匙?

云书简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怀表。怀表冰冷的金属外壳似乎与这枚钥匙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或者说,是某种冰冷的对峙。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暗银色的钥匙。一股比怀表更加深沉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仿佛要冻结他的血液。

他立刻将骨质钥匙凑近怀表,在表壳光滑冰冷的表面流连、摩挲、按压,试图寻找一个能容纳这柄奇异钥匙的锁孔,或是能与匙柄图腾严丝合缝嵌合的机关所在。

然而,温润的骨质与冰凉的金属在指尖下碰触、刮擦……怀表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的冰冷,全然无视这近在咫尺的关联。​​ 一番摸索徒劳无功。

舅舅……你到底留下了什么?这枚钥匙,是打开什么的?它和这枚怀表,又是什么关系?

窗外的铅灰色天幕似乎又低沉了几分,死寂的庭院里,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透过这扇窗户,冷冷地注视着房间内手握钥匙的年轻人。

钥匙入手,带来的不是答案,而是更深、更冷的寒意,以及一个无声的质问:你,准备好打开那扇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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