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心将身体的重心尽可能地向陈冬阳那边倾斜，以求与身后那积满污垢的柜壁保持哪怕一毫米的距离。这种被迫的亲密让她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不适，但与外面那个未知的非人存在相比，身旁这个少年身上温热的体温与平稳的心跳，至少还在她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外面那粘腻的脚步声终于彻底消失，教学楼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可那份寂静，却比之前的声音更让人感到不安。谁也不知道外面那个东西离开没有。
陈冬阳在承受了又一次剧烈的头痛后，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达到了极限。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透支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最后，脑袋一歪，竟靠着她的肩膀，沉沉地睡了过去。
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颈侧，带来一阵微痒。
江予心全身都僵住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他推开，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却又被江予心强行制止。
这个时候将陈冬阳推开，对方失去平衡的身体一定会撞开柜门，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就难以预料了。
她微微侧过头，借着手机屏幕那最后一丝微弱的余光，打量着身旁这张陷入沉睡的脸。他的眉头依旧紧锁着，似乎在睡梦中也在经历着某种痛苦。那张总是挂着些许无奈与紧张的脸上，此刻褪去了所有防备，只剩下少年人应有的、未经世事打磨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陈冬阳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甫一睁眼，对上的便是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江予心的眼眸。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焦点，也没有情绪，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审视。
陈冬阳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怎么了？”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问道。
江予心缓缓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外面很久没动静了。”她的声音清冷，“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语气，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一道不容置喙的指令。
陈冬阳闻言，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畏惧或迟疑，反而像是终于等到了解脱的信号。他二话不说，直接伸手，一把推开了那扇吱嘎作响的柜门。
新鲜但冰凉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驱散了柜子里那股令人窒息的陈腐气味。江予心几乎是立刻就从里面钻了出来，贪婪地呼吸着，仿佛再多待一秒，她就会因为洁癖而窒息。
夜，已经彻底降临了。
惨白的月光取代了夕阳，从高大的窗户斜斜地洒入这间废弃的音乐教室，将地面上那些东倒西歪的杂物投射出张牙舞爪的、扭曲的阴影。整个教室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陈冬阳警惕地环顾四周，那个家伙似乎已经离开了。
他看向江予心，少女正站在月光下，低着头，一丝不苟地用纸巾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看不见的污秽。她的侧脸在月色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不近人情。
“看样子是走了。”陈冬阳压低声音说道。
“嗯。”江予心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她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惨白的光线照射在满是灰尘的地面，“......只有我们的脚印。”
半晌后，她得出了这个结论。
“你确定你在‘预感’中看到了吗？那个东西。”
她问向陈冬阳。
对方微微点头。“我确信。它长得很......呃，很难去形容，就像是一个不断扭曲折叠的影子。”
影子吗？
江予心眼中闪过一缕思索的神色，她声音平静的说道：“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你的能力出错了，或者说，你看错了，把别的什么影子当作了怪物？”
陈冬阳很想说没有那种可能，但现在是排除其他可能性的时候，他跟上江予心的思路。
“那脚步声是怎么回事，你也听到了吧。”
这确实是无法忽视的问题。
也就是说一个影子般的、有着脚步却不会留下脚印的非人存在，正在这栋旧楼里徘徊不散。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脑海中飘过这一疑问的瞬间，江予心快步跑到那张放有八音盒的桌子前，拉开抽屉，里面的东西果然不见了。
江予心眉头一挑，就有种玩游戏错过关键物品的感觉。
“那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这时候陈冬阳开口了，他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担心会有什么东西从暗处爬出来将他们拖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江予心虽然心里不爽，但也只能点头。她的精神力无法捕捉到对方，这或许意味着她的能力对其无效，如此一来他们两个没有丝毫战斗力的人，对上那底细不明能力不明的家伙，多半是逃不了好的。
那不如改天做好足够准备再来探寻真相。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出了音乐教室，重新回到那条被月光与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走廊上。他们没有再进行任何交流，而是加快了脚步，意图尽快离开这栋处处透着诡异的建筑。
当他们终于从一楼那个破损的窗户翻出来，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呼吸到外面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时，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松弛下来。
两人在旧教学楼前的小空地上短暂停留。
“今天的事......”陈冬阳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江予心直接打断。
“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们只是碰巧在放学路上遇到，然后各自回家。明白吗？”
“......明白。”陈冬阳看着她那双不容置喙的眼睛，只能无奈地点头。
江予心不再多言，转身便融入了远处的夜色之中，背影孤高，一如初见。
陈冬阳在原地站了片刻，回想着今天为止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经历，顿时觉得人生从未有过如此“热闹”的时候。
也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栋阴森诡异的建筑，冷风吹过使他浑身一颤，他加快脚步，很快便随着深沉的夜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