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祁阳脱去布鞋，盘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床沿，头顶沉重的红盖头隔绝了视线，只留下一片压抑的赤红。

叶逐仙的话言犹在耳：“这红盖头，是规矩，也是契约的引线。唯有你的‘夫君’，亲手为你揭下它的那一刻，天道为证，契约方成。你眼中映出的那个人，便是你此生法定的道侣。”

她像个被精心包装、等待拆封的礼物，心中一片麻木。这大概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了。

叶逐仙不知去向，或许是去找乐子了，又或许只是单纯找个地方看戏。谢祁阳毫无睡意，百无聊赖地绞着嫁衣宽大的袖口，冰凉的布料摩擦着指尖。

要是能有人来和我说说话就好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在这狼窝里，能说什么？跟谁？

就在这时——

“踏、踏……”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外。

谢祁阳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身体下意识地绷紧。是厉天策的脚步声。那节奏她白天记得清楚过，带着惯有的张扬和压迫感。

完了……她内心哀嚎，我这嘴是开过光吗？想什么来什么？还是这种最不想见的，她几乎能想象出厉天策此刻脸上那副胜利者般的表情。

再怎么抗拒又能有什么用呢？如今不是还在这安安静静地等我来。

门，被轻轻推开。没有预想中的粗鲁闯入。

一个身影停在门口，并未立刻进来。屋内烛光摇曳，将那人的影子拉长，投在谢祁阳盖头下的视野边缘。

预想中的得意话语并未响起。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声音传来，却让谢祁阳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抱歉。”

那声音……低沉，柔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完全不同于白天那嚣张跋扈、充满侵略性的语调。

“白天是我唐突了。”厉天策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诚恳，“深夜来访，扰你清静。”

谢祁阳完全懵了，僵在床沿，一动不动。红盖头下，她漂亮的眉头紧紧蹙起。

搞什么鬼？道歉？厉天策在她心中早就划归成了那种小说中的无脑反派，估计会被厉天性随手干掉。

怎么大半夜跑这来道歉？还这么……有礼貌？这比叶逐仙这种本质上的乐子人突然变成真慈祥奶奶还让她觉得惊悚。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走进屋内的声音。步伐依旧沉稳，却带着一种刻意的放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没有靠近床边，而是停在了离床几步远的地方。

“我知道，此刻你心中定是……万般不愿。” 厉天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的平静与清醒。

“白日的我，言行无状，轻浮孟浪，想必让你受惊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那非……我本意。”

非他本意？谢祁阳更迷惑了。白天那个恨不得立刻扑上来的禽兽不是他？

“满村的老祖们，” 厉天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无奈，似自嘲，又似某种沉重的负担，“他们……寄予了太多期望。而我……”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我辜负了他们期望，且急于证明给他们看，到头来，反而一地鸡毛。”

“我知你心有所属，或是……心无所属。白天那一幕，不过是我试探我那兄长的手段罢了，他不一样了，他变得好可怕，就真的好似那位始祖转世一般。”

“我并非来为自己辩解，也并非奢求你的谅解。只是我想以一个……或许不那么让你厌恶的面目，与你说几句话。仅此而已。”

他不再说话，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红烛燃烧的细微声响。

“所以……” 厉天策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寂静，这一次，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语出惊人：

“合作吗？”

“？！” 红盖头下的谢祁阳身体猛地一颤。

啊？合作？！和谁？厉天策？！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让她觉得实在是荒谬，让她摸不清头脑。

似乎预料到了她的震惊与不信，厉天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却异常清晰地继续传来：

“奶奶……应该是放弃我了。” 他的语气平静得出奇，“虽然我是她的亲孙子，血脉相连……但我能感受到，她心里，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我。”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

“她在意的，从来都是拥有太阳圣体的‘他’。明日与你洞房花烛、缔结契约的，必定是厉天行。我猜……尘老他们，甚至整个村子里的老怪物们，也都默许了。毕竟……”

“那家伙，变化太大了，是隐藏得太深了？还是真的始祖转世？”

“我应该是被放弃了，那家伙，太变态了，就好像老怪物转世一般。”

“哪怕大哥现在很怪，但现在的厉家，太需要一个真正的太阳圣体了，只有纯粹的太阳圣体，才能完整地、毫无代价地动用始祖留下的那件帝兵！”

“尤其后天，冥古天尊帝兵和传承解封，我们需要那位的帝兵来在未来保全家族。”

“而我最终的归宿……就是当个逍遥快活、为家族开枝散叶的种马，多留下几个可能觉醒圣体的血脉，就算完成我这嫡孙的职责了。”

“这些……” 谢祁阳消化着他话语中的巨大信息量，声音有些干涩，“和你说的‘合作’，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厉天策的声音瞬间变得灼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认命，做一个被家族圈养、只为生育存在的废物。如此波澜壮阔的大世，天骄辈出，机缘遍地……我厉天策，岂能困死在这方寸之地。”

“合作很简单。” 厉天策的语气变得急促而热切，“明日，在你与厉天行洞房之时，不要顺从！竭尽全力地抗拒他，用尽你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反抗。”

谢祁阳沉默了。红盖头下，她的眉头紧锁。抗拒厉天行？

见谢祁阳迟迟没有回应，厉天策显然有些急了。他咬了咬牙，脸上呈现出极其肉痛的表情。

他不再犹豫，迅速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两样东西。

刹那间，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道韵弥漫开来！屋内烛光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神异的色彩。

红盖头虽隔绝视线，但谢祁阳敏锐的灵觉立刻“看”清了那两样东西：那是两颗形态奇异的异果！

一颗通体赤金，表面天然浮现着玄奥的腾蛇道纹，果实本身竟隐隐盘绕成一条沉睡的太古腾蛇模样，散发着暴烈的气息，是腾蛇果！

另一颗则呈深蓝墨色，表面覆盖着古老厚重的玄武龟甲纹路，果实圆润厚重，散发出浩瀚深邃的磅礴道韵，是玄武果！

这两颗神果，一看便知是稀世奇珍，蕴含无上造化！其价值，恐怕足以让外界大能打破头！

厉天策恋恋不舍、万分肉痛地将两颗神果放在离床不远的桌子上，那光芒流转的道韵几乎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都归你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声音带着痛楚，“只要你答应，明日……尽力抗拒。”

看着那两颗即使隔着红盖头也能感受到其珍贵道韵的神果，谢祁阳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

天上掉仙丹了？她现在可正缺这种圣果。

内心的狂喜瞬间压过了所有疑虑。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雀跃，干脆利落地响起：

“好！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