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弥漫着奇异檀香气息的屋里。

谢祁阳怔怔地望着那面光滑如水的青铜古镜。镜中映出的,不再是那个穿着素净衣衫、带着几分倔强的银发少女。

而是一个……身披华美到极致、也沉重到极致的赤红嫁衣的新娘。

那嫁衣形如燃烧的火焰,但触感却冰凉似水,由不知名的神蚕丝织就,上面繁复的日月星辰、山川河岳纹路并非绣成,而是由流动的金色道纹自然凝聚,在烛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晕。

嫁衣的剪裁完美贴合着她的身形,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她的脚上,穿着一双同样火红、点缀着细碎星辉的软缎绣鞋。

鞋尖微微上翘,精巧玲珑。谢祁阳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趾。

这双鞋,还有这身繁复的衣裙,让她总有种自己像被精心包装的礼物的感觉,莫名有种束缚感。

一双鞋、一件衣服的触感,让她清晰地感受到前世与今生的分隔。

明天过后,她的心态应该就会截然不同了吧。她很清楚明天会发生什么,但只能像一个无能的丈夫一般,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胸前。嫁衣的领口设计并不暴露,甚至算得上保守,但那恰到好处的收束与支撑,将她属于少女的、饱满而柔软的弧度清晰地勾勒出来。

布料细腻的触感紧贴着肌肤,带来一种陌生又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镜中的自己,胸前的隆起在华丽嫁衣的衬托下,显得如此鲜明而……。

这具身体每一寸都在无声地宣告:你是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子。

巨大的荒诞感笼罩了她。

镜中的新娘,容颜绝丽,银发如瀑,在火红嫁衣的映衬下美得惊心动魄。

但谢祁阳却想发泄,她想尖叫:这不对。这身体不是我的,这身份不是我的!我是男人!我怎么能穿着嫁衣,“嫁”给另一个男人?!

被迫接受女性的身份已经足够艰难,如今还要以这种姿态,被送入一个男人的怀抱……

明天过后,她就是人妻了,还是一方天道承认的夫妻,这才过去几天?就不能再给她几天的适应时间吗?

就在她心绪翻腾、几乎要被这身嫁衣压垮时,镜中映出了站在她身后的身影。

叶逐仙。

她还是那般风华绝代、英姿飒爽的模样,一袭简单的青色劲装,更衬得她身姿挺拔,气质超然。

此刻,她正双臂环抱,斜倚在门框上,那张足以令日月失色的脸上,绽放着一个极其明媚、极其灿烂……

也极其幸灾乐祸的笑容。

“噗嗤……”她甚至没忍住,轻笑出声。那笑声清澈动听,落在谢祁阳耳中却像恶魔阴险的揶揄。

谢祁阳从镜中狠狠瞪了她一眼,内心疯狂吐槽:“骗子!说好的要拯救我于水火呢?!结果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而且看这表情,她简直巴不得我立刻被拖去洞房。”

她这种乐子人属于是那种我理解你所遭受的一切苦难……但我只会提供除实际帮助以外的一切精神支持。

到头来,还是得被撅啊……谢祁阳绝望地闭了闭眼,一股悲愤涌上心头。

似乎感受到了小家伙那怨念几乎要实质化的目光,叶逐仙终于收敛了一点过于灿烂的笑容,但那眼底的笑意和促狭依旧藏不住。

她迈着优雅而随性的步伐走上前,站到谢祁阳身边,一同望向镜中那对风格迥异却同样绝色的身影。

“好啦,小凝霜,别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叶逐仙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镜中谢祁阳紧蹙的眉心,动作带着亲昵的安抚,语气却依旧带着点看戏的轻松。

“不就是嫁个人嘛,天又塌不下来,我当年也和你现在差不多,怕得很,其实那种感觉也还是不错的,放轻松。”

谢祁阳猛地转头,美眸中满是控诉:“师父!您说得轻巧。这……这怎么能一样。我……”

“我知道,我知道。” 叶逐仙打断她,脸上的戏谑稍稍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绝世高人般的深邃。

“你排斥的,是这身不由己的命运,还有阴阳交融本身,但阴阳交融此乃天地至理,哪有大人物清心寡欲,修炼至巅峰,从未有过道侣?反正我是没见识过。”

叶逐仙的目光透过铜镜,仿佛看到了更深远的大道至理,声音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凝霜,你身负太阴圣体,此乃天地间至阴之力的化身。排斥阴阳,便是排斥你自身本源的一部分,只会让你道途阻塞,圣体蒙尘。”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阴阳之道,乃宇宙之根本,万物之纲纪。孤阴不生,独阳不长。男为阳,女为阴,阴阳相合,非是屈从,而是顺应天道,调和本源,共参大道。”

她的指尖划过镜中嫁衣上那些流动的日月道纹:“你视这嫁衣为枷锁,视这姻缘为屈辱。但在为师看来,这或许……也是你的一场机缘。”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真正的强大,不在于抗拒你是什么,而在于掌控你能成为什么。太阴圣体是你的根本,阴阳交融是天地至理。排斥它,不如理解它,掌控它,甚至……利用它。”

叶逐仙侧过头,看着谢祁阳依旧迷茫抗拒的小脸,唇角再次勾起那抹既温柔又带着点看好戏的笑意:

“所以啊,小丫头,不必如此排斥。穿上这嫁衣,你依旧是姜凝霜。与其想着如何不嫁人,不如想想……如何在这阴阳交融的过程中,守住本心,汲取力量,甚至……反客为主?”

她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毕竟,虽然现在的你与厉天行比起来,差距过大,他必然能在阴阳交融带来的好处中攫取大头。”

“太阴圣体,可不是任人采撷的花瓶。它本身……就是最强大的武器和道基。关键在于,你怎么用它。”

她拍了拍谢祁阳的肩膀,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和一句让谢祁阳更加凌乱的话:

“好了,时辰快到了。小凝霜,为师很期待……你接下来会如何演绎这场大戏哦!” 说完,她潇洒地转身,翩然离开了房间。

留下谢祁阳一人,对着镜中那个一身火红、美得惊心却心乱如麻的新娘,陷入了更深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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