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旬人老,不算最高。人老七旬,不高算最。也是吴大人最后一首词了,借尾取最。当然,也是可以存荣想观。

圣贤治理国家也有一定的方法,掌握了统治术就功业成就,治理国家不得法事业就要失败。譬如医生治病,有了良方,病情再严重也能治好;没有良方,仅仅是一点轻微的病也治不好。良方就像治理国家的方法,疾病好比国家的祸乱,医生如同官吏,用药好比教化。采用良方药力就发生作用,制定了有效的治国方略教化就会得到推行,教化推行祸乱就会停止,药力发生作用病就会治好。

能把病治好的医生不一定比没有把病治好的医生高明。这样说来能把国家治理好的官吏,不一定比不能治理好国家的官吏贤明,只是偶然得到某种方子,碰巧懂得了这种治理的方法而已。治国必须要靠方法来建立功业,也有时运该当国家自身处于混乱之期,即使运用了治国之术,功业始终不能建立的;也有时运该当国家自身处于安定之期,即使没有治国之术,功业仍就能建立的。

所以那些治理国家的人,有的正当时运而功业成就,有的背离时运而毫无成就。有治理之术的人能顺应时运而建立功业,但不能够违背时运而使天下安定。良医能医治命不该死的人的命,如果命数已完,寿限已尽,尽管用了良方也不会生效了。所以时运当乱的时候,即使是尧、舜施用任何方法,也不能建立功业;生命该当死亡的时候,即使是扁鹊施用任何药方,也不能治好病。

射箭驾车的技艺,从事各种手工业的人,都运用自身的办法,然后事业取得成功,成效可以明显地见到。治理国家,就像从事各种手工业的人运用办法一样;功业建立,就是事情办成功,如果说做事有功效的人是贤人,这就是说从事各种手工业的人都是贤人了。

赵人吾丘寿王,是汉武帝时的待诏,汉武帝派他向董仲舒学习《春秋》,他才干高,通晓事理,后来做了东郡都尉。汉武帝根据寿王很贤明,没有另外向东郡派遣太守。当时由于不断兴兵打仗,老百姓骚动不安,年成也不好,盗贼不断出现。

汉武帝赐诏书给寿王说:“你在我跟前的时候,很有谋略,我认为你是天下无双,海内独一无二的人,以至于拥有统辖十几座城的权力,一身担负都尉、太守的重任,而现在盗贼却乘船流动攻占夺取库中的兵器,这和从前你在我身边时的作为很不一样,是什么原因呢?”寿王向武帝谢罪,说骚乱很难禁止。汉武帝又召他为光禄大夫,经常在皇帝的身边,议论任何事理,没有不对的地方。

最高楼(寿南山弟七旬)

南山老,还记少陵诗。七十古来稀。清池拥出红蕖坠,西风吹上碧梧枝。趁今朝,斟寿酒,记生时。

也不羡、鲲鹏飞击水。也不羡、蛟龙行得雨。人世事,总危机。扶床正好看孙戏,舞衫不要笑儿痴。更埙篪,三老子,鬓如丝。

读吴季子《最高楼·寿南山弟七旬》,不妨把这阕看似家常的寿词当作一轴徐徐展开的长卷,卷首是千年前的杜甫在低声吟诵“人生七十古来稀”,卷尾则是三位鬓白如丝的老翁在小小庭院里以埙篪应和,而中间所有空间都被作者折叠成一片静水、一株梧桐、一群嬉笑的小儿,以及一句沉甸甸的“人世事,总危机”。

词人起手“南山老,还记少陵诗”,一声“老”与“还记”并置,既把弟弟推到古稀的刻度上,又把老杜的诗魂请进席间,于是寿筵尚未开尊,历史与当下已交错成同一口呼吸;紧接着“清池拥出红蕖坠,西风吹上碧梧枝”,写来似是无心的庭除即景,却以最轻柔的动词“拥”“吹”暗藏最冷酷的代谢:红蕖之坠乃盛夏之终,碧梧之枝方孕初秋之实,花开花谢、梧叶黄落,都在不动声色地提示“七十”只是时间的一次偶然停顿,而非真正可以歇脚的彼岸。

正因窥见了这一层,词人劝酒时便不再沿袭“海屋添筹”的俗套,而是轻轻一句“趁今朝,斟寿酒,记生时”,把“今朝”与“生时”短兵相接,仿佛说:此刻的杯盏若能抵住岁月的漏卮,便请连同呱呱坠地的那一声啼哭一并饮下;那既是人生的起点,也是乱世里仍能被记取的凭证。

下片情绪陡转,以“也不羡、鲲鹏飞击水,也不羡、蛟龙行得雨”两句排奡而来,把庄子式的扶摇与神话里的翻云覆雨一并推开,语势峻拔如断崖,却又在“人世事,总危机”五字间骤然收束,像一记闷雷滚入地底;至此,所有外在的飞扬拔扈都被词人判为虚妄,因为时代的深渊随时随地会吞噬那些自以为能击水三千、行云布雨的英雄。

于是镜头急速内转,转入最小的、却也最不可剥夺的空间——“扶床正好看孙戏,舞衫不要笑儿痴”,孙儿扶床学步、稚子披衫作舞,这些近乎笨拙的“痴”态在词人眼中却成了乱世里最璀璨的星火;他叮嘱在座老者“不要笑”,因为那一抹未被忧患染色的天真正是他们用一生骨血换来的最后防线。

最终“更埙篪,三老子,鬓如丝”以乐声与白发合卷,埙篪之奏本是兄弟同气之象征,如今三人皆老,鬓已成雪,而仍能并坐吹曲,便是在废墟上重建的微型礼乐;那丝丝白发与清池之坠蕖、碧梧之西风遥遥相映,把“七十古来稀”的旷达归结为一根根可数可抚的生命纤维。

通篇无一字提社稷之覆、山河之异,而家国隐痛却在每一道景物的折光里粼粼闪动;无一笔作高声呐喊,却于“不羡鲲鹏”“不羡蛟龙”的冷峻否定中透出遗民风骨;镜头极小,只一池、一梧、一床、一衫,却因其外围是浩大的乱世。

遂使微尘般的庭除笑语透出纸背,成为整个时代最动人、最悲凉的注脚——吴季子用最家常的语气告诉我们:当世界崩塌之后,还能在一隅庭院里听见埙篪相和、看见儿孙绕膝,这本身已是与时间讨价还价而来的奇迹,也是“古来稀”的真正重量。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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