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明浑身一僵,嘴里的竖笛差点掉下来。她猛地拔出那截塑料管,惊慌地转向后门的方向。心脏像被人攥住一样狂跳。

是谁?

是老师去而复返?还是林小梅她们想把自己锁起来恶作剧?

她冲过去,用力地拉拽着门把手。

纹丝不动。

她又转身扑向前门,同样被从外面锁死了。

窗户!

她冲向靠走廊的那排窗户,那些窗户是她亲手关上并扣上插销的。她颤抖着手,用力去拨那个老旧的金属插销。

插销很紧,但她用尽全力,总算是把它打开了。

希望的光芒在他眼中闪现。当她推开窗户,正准备翻出去——

一只手,从走廊的黑暗中伸了出来,将她刚刚推开的窗户,从外面死死地按了回去。

夏侯明惊骇地后退一步,看到一张脸,隔着满是灰尘的玻璃,出现在窗外。

是那个“怪人”。

那个她想不起名字的女生。

她就站在走廊上,平静地看着自己,脸上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微笑。

然后,她的身影从窗外消失了。

几秒种后,夏侯明听到了后门处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咔哒。”

那个女生从外面走了进来。

然后,当着夏侯明的面,转过身,又将后门从里面反锁上。

她将自己和夏侯明,一起关在了这个密室里。

“是你?”夏侯明的心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戏耍的怒火,“你想干什么!?”

天色越来越暗,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了。

夏侯明这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看清了她的样子。

她很瘦,穿着一身洗得掉色、却很整洁的校服。一头长及腰际的乌发,黑得纯粹而沉静,额前过长的刘海几乎完全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的皮肤很白,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白。五官很清秀,但组合在一起,却因为那份毫无生气的平静,而显得有些诡异。

她没有回答夏侯明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似乎能看透她的内心。然后,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夏侯明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支白色竖笛上。

她慢慢地走了过来。

夏侯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将竖笛藏在身后。

但这个女生的目标并不是他。

她径直走到了泠异彩的座位旁,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个掉落的布套。

她拿着那个布套,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然后,她抬起头,对夏侯明伸出了手。

“给我。”她说。

“你做梦!”夏侯明怒吼道。

她似乎料到了这个反应,没有再坚持,只是将那个空布套放在了泠异彩的桌上,然后走到了夏侯明刚刚坐过的那把椅子前,坐了下来。

她模仿着她,模仿着她那被绝望浸透了的姿态。

然后转过头,目光再次锁定了夏侯明。

“三十七秒。”她轻声说。

“什么?”

夏侯明愣住了。

“你看着那支竖笛,看了三十七秒。”她的语调毫无波澜,“然后,你站起来,走了七步。你的手在碰到它之前,犹豫了大概两秒。”

一股寒意从夏侯明的脊椎升起。

“你把它含进嘴里之后,先是停顿。”她继续说道,像是在回放一部电影,“然后,你的舌尖,舔了吹口边缘三下。对吗?”

夏侯明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所有的挣扎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闭嘴!”

夏侯明终于崩溃了,她冲了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将这个女生从椅子上推倒在地。

她瘦弱的身体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夏侯明喘着粗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在力量上取得了胜利。但这胜利,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和恐惧。

因为倒在地上的女孩,脸上没有任何痛苦或害怕的表情。

她甚至……笑了。

那是一个很轻的、近乎于无的微笑。她看着夏侯明,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混杂着赞许和怜悯的情绪。

然后,她伸出手,指了指夏侯明手里那支被他视若珍宝的竖笛。

“看到了吗?”她说,声音因为躺在地上而有些发闷,却异常清晰,“你连反抗的时候,都舍不得把它扔掉。”

夏侯明下意识地低头看去,那支白色的竖笛,依然被她死死地攥在手里。

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她猛地松开手。竖笛掉在地上,滚到了一边。

她慢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动作从容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捡起那支竖笛,站起身,走到了夏侯明的面前。

这一次,夏侯明没有后退,只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刚才的模仿,太差劲了。”

然后,那女孩当着夏侯明的面,将那支沾染了灰尘和三个人气息的竖笛,缓缓地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我来教你。”

夏侯明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她伸出舌尖。

那舌尖的颜色很浅。

在那个小小的吹口边缘,轻轻扫过。

一下。

两下。

三下。

她在学我。

这个认知让夏侯明浑身发毛。

“味道很淡。”她闭上眼睛,像是在品味什么,“有泠异彩的,也有你的。混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全新的味道。”

然后,她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夏侯明。

她的脸颊,微微向内凹陷。

她的动作很轻,但夏侯明却能清晰地听到,空气被从那小小的吹口中抽离时,所发出的黏腻的、带着水声的气流声。

那声音,在死寂的教室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绮丽又惊悚。

她连这个都要学我。

“你是在找这种感觉吗?”她一边吮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一种……通过吞噬别人,来填补自己的感觉?”

夏侯明再也无法忍受。她看到的,不再是这个女生,而是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一个更加冷静、更加病态、也更加了解这份欲望的自己。

她想逃。

但她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地板上。

那个女孩终于停止了那个诡异的仪式,她看着呆若木鸡的夏侯明,用手指轻轻擦拭了一下自己湿润的嘴唇。

“我叫郁语晦。”她第一次,也是单方面地,向夏侯明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记住它。”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她的嘴角,勾起第一个真正的微笑,“你的声音,太硬了。一点也不像个女孩。”

她把那支竖笛,像丢一件垃圾一样,扔在了夏侯明脚边。

“明天上午的英语课,老师提问时,你必须站起来,用你现在能发出的、最温柔、最甜美的声音回答问题。”

“如果你做到了,这个秘密,”她指了指地上的竖笛,“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如果你做不到……”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转身,在夏侯明震惊的目光中,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

那把因为她座位靠着后门,而被老师交给她保管的,钥匙。

“咔哒。”

她打开了那扇只有她能打开的门。

“那么明天,全校都会知道,高二三班的夏侯明,喜欢品尝泠异彩的口水。”

她走了出去,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门没有再关上。

但夏侯明知道,她已经被关进了另一个,永远无法逃脱的囚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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