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瘫在那里，身上再也没有了那种礁石般的坚硬气势，只剩下一具被无形伟力彻底碾碎了内在、只剩空壳的躯骸。连带着他毕生引以为傲的骨气，都随着那声“没意思”消散无形，化作一缕无人在意的尘埃。
不知过了多久，妮拉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眼皮颤动，终于从极度的恐惧昏迷中挣扎着苏醒过来。
脑袋像是被重锤砸过，疼得她眼前发黑，每一次心跳都扯着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弥漫着胆汁的苦味和一丝血腥气。
她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揉眼睛，却发现浑身软得像面条，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
“唔……”她呻吟着，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模糊地扫向四周。瞳孔骤然缩紧！
索伦多老大……他就倒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妮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却被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来自灵魂层面的衰败气味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身体因为虚弱和恐惧不停地打着摆子。
“老…老大？”妮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她颤抖地伸出手，想去探老大的鼻息。
指尖尚未触碰到那冰冷的皮肤，她就猛地缩了回来！
索伦多没有明显的外伤，没有血流满地。但他躺在那里，眼睛甚至还是睁着的，那只琥珀色的独眼空洞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丝一毫属于生者的光泽。
那不是她印象中那个即使重伤垂死也会像狼一样凶狠的老大！那是一具……仿佛内部所有属于“索伦多”的东西都被抽空、碾碎、彻底抹除的尸骸！
死了！老大真的死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恐怖的惊雷，在妮拉刚刚恢复一丝意识的大脑中炸开！远比刚才深渊降临的威压更让她感到恐惧！深渊威压是未知的、蛮横的碾压，而老大的死亡，直接意味着她头顶那片天塌了！
“不…不可能…老大！老大你起来啊！”妮拉发出一声绝望的、近乎小兽的哀鸣，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她徒劳地摇晃着索伦多冰冷僵硬的肩膀，试图唤醒那个曾经指挥着她、扛着整个基地运转的老大。
泪水模糊了视线，混乱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索伦多死了，那我怎么办？！谁还能撑住这片天？！我？！不！这不可能！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索伦多的尸身，落在不远处静静站着的安妮身上。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妮拉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就是这个人……不，是这个披着人皮的……东西！
是她！是她杀了老大！用那种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方式！一个“没意思”，就让如同暗礁般的老大化作了尘土！
如果连老大这样的存在都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抹去，那她妮拉……岂不是连蚂蚁都不如？！整个基地在“它”面前，都只是一个“没意思”的念头就能夷为平地！
但……但还能怎么办？！
强烈的求生欲和对基地瞬间崩溃的巨大恐惧，瞬间压倒了那灭顶的、对安妮的恐惧！妮拉的脑子从来没有运转得如此“灵活”过！
老大没了！顶上位置的是我！可我只懂坑蒙拐骗，只会跟人虚与委蛇讲条件啊！
那些需要老大用铁血手腕和深不可测的威压去镇压的豺狼虎豹，那些桀骜不驯如“红潮”科尔那样的家伙，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可能趁乱觊觎老大位置的毒蛇……我妮拉一个都压不住！
一天之内，基地就会分崩离析！所有人都会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然后被铁鹰领主或者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撕成碎片！
这个可怕的推演在她脑海中瞬间完成，让妮拉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不行！基地不能乱！她也不能死！
求生的本能和对生存环境崩溃的恐惧，让她做出了一个疯狂而本能的举动。
妮拉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行，不顾一切地扑向安妮，那姿态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点之前船上那种“二把手”的架势？
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只想找到唯一救命稻草的落水狗，扑到我脚边，双臂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我的腿！
身体的颤抖立刻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传递到我身上。
“大…大人！莉莉丝大人！”妮拉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因为恐惧和哭泣而尖锐刺耳，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的哀求，“您…您杀了老大，您毁了我们的顶梁柱！可您不能就这么走了，您不能不管啊！”
她像个泼妇一样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全都蹭到了我的的裙摆上，“港口！整个基地都要完了！没有老大坐镇，下面那些狼心狗肺的混蛋转眼就会互相撕咬起来！铁鹰领主那边没了交代，我们也全都要玩完！大人啊！看在艾米小姐的情分上！看在妮拉之前鞍前马后伺候的份上！”
她抬起一张被泪水糊满、惊恐到扭曲的脸，眼神里全是绝望和最后一点疯狂的希冀。
“求您了！求您当我们的老大吧！”这句话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无耻的算计。“只有您！只有您这样无上的存在，才能压得住那些该死的混蛋！才能顶住那边的压力！基地…整个港口都是您的了！只求您给条活路！妮拉不求别的，只求能活命！只求基地别散！您当老大！您就是新的‘暗礁’！不不！您比暗礁高无数倍！您是深海的定海神针！您只需要动动手指……不！您什么都不用动！您只需要存在！只要您点头，当这个名义上的老大就行了！所有事情都交给妮拉！妮拉给您打下手！给您当狗！给您去咬人！妮拉只搞软的，只搞您看得上的软的，那些硬的、脏的、麻烦的，您不用操心！”
她的声音越来越抖，身体几乎要匍匐在安妮脚下，额头抵着安妮的靴面。
“只要…只要您点个头，妮拉这条烂命……和整个基地的命……就是您的了！”
这卑微到尘埃里的哭诉，将她在我面前最后的遮掩也彻底撕碎。她不要脸了，只要能抱住这根恐怖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平台的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妮拉颤抖着，等待着最后的宣判，抱着那条腿像抱着整个世界唯一的浮木。
她能感觉到安妮的目光似乎在她头顶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平静得让人心寒。
我看着脚边痛哭流涕、抖如筛糠的妮拉又瞥了一眼不远处彻底失去生命的索伦多那空洞的尸体。
刚才那种碾碎一切、只为取悦自我的感觉……真是短暂又无趣。连带着这突然压在身上的“老大”名头，也让我微微蹙眉，我只是沉重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