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拉关于“三七分账”的抱怨带着浓厚的、底层执行者的无奈。艾米那句天真的“七成是你们的?”更像是一句无心的讽刺,让妮拉脸上的苦笑都僵了一下。

我没有追问,这种分赃模式本身就昭示着他们复杂的从属关系。

海盗的“窝”,妮拉称之为“港口”的那个地方,终于在几天后的黄昏时分,出现在海平线上。

与其说是阴森的巢穴,不如说更像是一座规划得有些……刻意的小型军港。

艾米带着行李,和我一起站在船首,好奇地眺望。当“海燕号”缓缓驶入天然的避风湾时,眼前的景象让我和艾米惊叹。

粗糙但规整,并非随意堆砌的木头,而是用粗大的原木、甚至看得出是军用规格的石料加固的栈桥。

几艘大小不一、但显然都保养得不错的船只停靠在岸,除了“海燕号”这种快帆船,还有两艘更具威慑力的、装有护板的改装炮艇。海盗旗飘扬着,但那旗杆的底座都砌得很结实。

“忙碌”而非“混乱”: 码头上的海盗们在干活——卸货、搬运箱子,不少箱子外观很统一,甚至打上了某些国家的徽记烙印、修补船帆、保养武器。

他们动作麻利,秩序井然,除了穿着五花八门像海盗,整个氛围更接近一个……运转良好的后勤节点?

吆喝声是有,但绝没有黎明号上那种市井喧哗,更像是在执行任务指令。

我能感觉到,从船驶入湾口那一刻起,岸上高处,可能是悬崖上的哨塔就有目光投了过来,锐利而冰冷,带着审视和评估。不是普通海盗能拥有的警觉性。

沿着山坡错落分布的木屋和石屋,虽然材料就地取材,但排列方式透着一股秩序感,道路也经过简单的平整。

没有想象中酗酒赌博、喧闹脏乱的“海盗乐园”景象。

靠近山顶的缓坡被辟出一块平坦区域,一群年轻的,有些甚至看起来是少年,成员正在几个神情冷峻的老兵带领下进行格斗训练。

招式不是街头混混的乱打,而是带着明显军事化烙印的实用搏杀技巧。呼喝声整齐划一,带着一股肃杀。

锤打声、拉锯声不绝于耳。武器工坊、船具修理厂、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制帆工棚。

炉火熊熊,烟气弥漫,但每处工棚周围都清理得相对干净,材料堆放也显得有条理。空气中飘荡着铁与油、木头与海水的气息。效率,是这里的核心词。

“家属”? 我瞥见少数几个穿着朴素,但也干净利落的妇人或老人,正在屋外晾晒衣物或修补渔网。

她们神态平静,甚至有些麻木,显然对港口的日常习以为常。

这颠覆了我对传统海盗巢穴的印象——这里似乎更像是一个半永久、允许家庭存在的……军事据点?

没有狂欢,没有散漫。来往的人眼神大多带着一种长期的警惕和谨慎。交谈声音都压得比较低,这里的主人显然非常厌恶无序和低效。

表面上,“暗礁”索伦多的旗帜竖立着,表明是海盗窝。但骨子里运转的,是标准化的管理和后勤保障,目标是维持这支武装力量的运转效率和……对某个更高意志的回应能力。

在一排木屋深处,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房间门窗紧闭。但通过一瞬打开的门缝,我看到里面堆满了账册和卷轴。一个戴着厚厚眼镜、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伏案疾书,拨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想必就是负责处理那些“三七分账”、确保斯忒琳领主那“七成”分毫不少进入库房的“铁卷宗”西尔维斯特了。他紧锁的眉头和周围压抑的气氛,暗示这份管账的工作绝不轻松。

码头货堆旁,一个身材中等但肩宽背厚、一头红发像火焰般显眼的海盗正大声指挥着卸货,“这批铁锭,‘黑隼号’的货单对清楚!标记为‘鹰巢-锻造三厂’,别他妈弄混了!谁出错扣谁下月薪饷!”

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搬运工,偶尔瞥到“海燕号”和我们,眼神中没有多少好奇,只有纯粹的职责范围内的审视。

那股不怒自威的劲头,像是管束这群虎狼之人的铁腕执行者,应该是妮拉提过的、负责调度和“客户服务”的头目之一。那标志性的红发,可能是“红潮”科尔的绰号来源。

无处不在的“锚”我能感觉到一个更强大的存在。

虽然尚未亲眼见到“暗礁”索伦多本人,但这座岛上运行的秩序、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冰冷效率感,处处都像是他那无形意志的延伸。

他的名字在这里不是一种称谓,更像是一种……规则本身的代名词。士兵们、工人们,所有人的行动都无形中被那根线牵引着。

艾米抱着匣子,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小脸上充满了对所见一切的惊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这里不是童话里的宝藏岛,而是一个冰冷运转的精密机器,披着海盗的外皮。

“安妮,”她小声在我耳边说,声音带着对这陌生秩序的迷茫,“这里……感觉好奇怪。像……像一个大兵营?”

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她的感觉很敏锐。

“因为这里不只是海盗的窝,”我看着远处高崖上若隐若现的瞭望塔哨兵剪影,声音平静无波,“它是个怎么说呢,应该是个军团吧。”

我们站在这个充满违和感的基地港口。掠夺者的旗帜在飘扬,但统治这里的,绝非自由的海盗法则,而是遥远“鹰巢”中,那位铁腕女武神的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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