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刚刚浮现,江予心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妥。
她和他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能清晰感受到他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拂过脸颊,近到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清晰的倒影。这种距离,这种不经意间营造出的氛围,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不受控的局促。
她立刻收回目光,脸上重新覆盖上一层惯常的冰冷,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靠近从未发生。她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过近的距离,声音也恢复了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清冷:“收起你那副蠢样子。我对你脑子里那些贫瘠的念头没兴趣。”
“走了。”她丢下两个字,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音乐传来的方向走去,背影挺得笔直,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精准而疏离。
陈冬阳愣在原地,完全没搞懂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只能尴尬地挠挠头,心里想着这位大小姐的心思真是比天气还难测。
两人一前一后,重新循着那若有若无的音乐声,向走廊深处走去。
最终,他们停在了那扇紧闭的音乐教室门前。门上的油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深色的木纹,黄铜的门把手也蒙上了一层灰绿色的锈迹。
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便开了,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嘎”声。一股更加浓郁的腐朽气息涌出,混合着尘埃与旧木头的味道。
教室内的景象比江予心想象中还要杂乱。它比走廊里看到的那些其他教室要大得多,但同样杂乱不堪。东倒西歪的谱架,琴弦断裂的吉他,还有几台盖着厚厚防尘布、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乐器,像沉默的尸体般堆积在角落。大部分的课桌椅都被集中到了教室后方,胡乱地堆叠在一起。
而那段空灵的音乐,正是从这片狼藉之中传出的。
江予心迈步走了进去,她的皮鞋踩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陈冬阳犹豫了一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望向窗外,外面的天色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暗沉下来,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地平线吞没,暮色如同潮水般涌入这栋废弃的建筑,将一切都染上了沉郁的蓝灰色。陈冬阳感到一阵没来由的不安。
他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江予心,少女似乎对周围这诡异的氛围毫无所觉,依旧步履从容。
“那个......江同学,”陈冬阳还是忍不住开口,“天快黑了,要不我们还是先离开吧?万一......万一这里真的有什么危险就不好了。”
江予心闻言,停下脚步,扭头看去。
“危险?”她反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什么危险?你又是通过什么得出这一结论的呢?”
这并非是质疑,而是询问。倘若陈东阳真用他那所谓的“预感”预知到了某种危险,她确实不介意先行离开,改天再来探寻。
只可惜陈东阳什么没说出来,只是在那里干瞪眼。
“......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他只能含糊地说道。
江予心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在教室里寻找起来,她的目光冷静地扫视着整个房间,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那若有若无的音乐声在封闭的室内显得愈发清晰,就像是某种指引。
两人绕过那些障碍物,循着声音的源头,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张被压在最下面的、看起来与其他桌子并无不同的旧课桌上。
音乐声,就是从它的抽屉里发出来的。
江予心弯下腰,拉开了那个卡得有些紧的抽屉。
音乐声,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陈冬阳也凑了过来,当他看清抽屉里的东西时,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木质八音盒。它的样式很古老,表面的漆皮已经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色的木纹。盒盖上雕刻着一圈褪色的玫瑰花纹,正中央是一个小小的、已经不再转动的芭蕾舞女郎。此刻,这个破旧的八音盒,正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运作着,不知疲倦地奏响那段空灵的旋律。
这样一个东西,是谁放在这里的?又是谁,在不久前刚刚拧动了它的发条?
江予心对此充满了好奇,而陈冬阳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后脑勺。
这场景,实在是太符合那些校园怪谈里的经典桥段了。
江予心却像是毫无所觉,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将那个八音盒拿了出来,托在掌心。音乐声戛然而止。
她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做工精巧的小玩意儿,然后将它翻了过来。在八音盒的底部,有着一行用油性的马克笔写下的、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
江予心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辨认着上面的字。
“祝我们最爱的人永远幸运。”
字迹娟秀,像是出自某个女孩之手,但笔画的末端却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用力的痕迹,仿佛写下这句话的人,当时的心情并不像字面上那么轻松。
看样子是一行祝福,但为什么是幸运呢?
就在她思索着这行字背后可能隐藏的含义时,一个突兀的、不属于他们二人的声音,从教室外那条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清晰地响了起来。
嗒。
那是一声沉重的、具有鲜明节奏感的脚步声,正不紧不慢地朝着这间教室的方向靠近。
有人?
江予心不慌不忙的掏出手机,对着那个八音盒和底部的字迹拍下几张足够清晰的照片,做完以上这些,她才将八音盒轻轻放回抽屉原位。
与此同时,她的精神力已经如无形的触须般悄然展开,正欲探向走廊,确认那脚步声的主人。可就在此时,陈冬阳却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不容抗拒。
“你做什么!”江予心秀眉倒蹙,一股被冒犯的怒意涌上心头。她的话音未落,陈冬阳已强硬地将她拽向墙角一个破旧的储物立柜,不由分说地打开并把她塞了进去,自己也紧跟着挤了进来。
随着柜门关闭,世界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狭窄。
狭窄的空间里灰尘飘荡,江予心正要发作,却借着手机屏幕散发的微光,看清了陈冬阳的脸。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额上满是冷汗,那双眼睛里翻涌着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慌乱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