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的武器库里锤砧交击的“叮当”声日夜不息,火星四溅!老铁匠古德曼和他几个强壮的学徒赤着上身,汗水与炉火的烟尘在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他们正疯狂地修复着堆积如山的破损武器和盔甲——弯曲的长矛杆被重新矫直加固;布满凹痕的盾牌被锤平、加装铁箍;锈蚀的锁甲环被浸泡在油桶里,再被灵巧的手指飞快地穿补起来;长剑的缺口被重新打磨开刃。空气中弥漫着烧红的铁、汗水、皮革和桐油混合的浓烈气味。几口大锅里熬煮着皮料,发出咕嘟的翻滚声,那是为破旧的皮甲和箭囊进行最后的防水处理。每一个修补完成的部件,都会被立刻送往旁边的检视台。
城堡训练场平日泥泞的训练场被撒上了石灰吸干水分,成了临时集结地。老教头哈罗德如同凶悍的斗牛犬,背脊挺得笔直,沙哑的吼叫声压过了一切嘈杂:
“一排!弓弩上弦!检查弓弰!弦松了的滚去后面找古德曼!下一个!”
“三队!你们的盾牌阵缝隙太大!帝国重骑冲过来,你们就是串在铁矛上的肉!挤紧点!给我靠拢!”
临时征召的农兵和新兵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列,在哈罗德和他手下几位老兵的喝骂、示范甚至脚踹下,生疏地演练着基础的步兵阵型和长矛拒马动作。恐惧、兴奋、茫然交织在他们的脸上。有经验的士兵则在一旁反复摩擦自己的武器,检查着皮甲的搭扣,低声交谈着,气氛紧张而凝重。
而在家族的储藏区与马厩中,城堡的空地上支起了巨大的防水篷布。仓库管事带着家族的学士和一群健壮的杂役,正汗流浃背地清点、搬运物资。一袋袋掺杂着碎麦和豆子的、晒得半干不干的“行军硬饼”(易于保存却粗粝难咽的主食)被码放整齐;一桶桶腌鱼、干肉、还有珍贵的咸黄油被小心翼翼地封装;成捆的箭矢、修理武器的备用铁件、大量的绳索、防水帆布被分门别类堆放。掌管后勤的艾莉诺穿梭其间,金色的发髻已微微散乱,湖蓝色的裙摆沾上了灰尘,她手中拿着厚厚的羊皮纸清单,不断核对着数量,声音因急促而微微发颤,却努力保持着条理:“再核对一遍!箭矢每人必须配足四十支!备用马掌有多少?不够!立刻派人去雾笼镇找铁匠!有多少收多少,钱…钱不是问题!”
马厩里同样人仰马翻。战马被刷洗得鬃毛闪亮,蹄铁被重新钉牢加固。喂马师正给马匹们加餐最好的燕麦和豆料,确保它们能在接下来的长途奔袭中保持体力。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料和马粪味。备用驮马和载货的骡子也都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城堡一间密封、悬挂着巨大王国地图和黑羽堡周边详细地形图的房间里,气氛与外面的喧嚣截然不同,凝重而充满思维的碰撞。
雷蒙德·费特斯伊站在地图前,金色的头发在烛光下闪耀,185cm的身材在室内更显挺拔雄伟。他身姿挺拔如标枪,双手撑在地图边缘,指尖点着代表帝国“灰烬军团”的黑色铁砧标记和王储主力“金鬃骑士团”的金狮标记僵持的西部前线区域。
“我们的优势?”他声音沉稳有力,目光锐利地扫过身旁的几位心腹老兵和家族的主要骑士们,“不是硬撼帝国的重步兵方阵!”他手指敲击着地图,“黑羽堡的士兵习惯了海岸地形和游击突袭!长途奔袭与瓦伦塔的铁乌龟正面碰撞是找死!”
他的手指滑向帝国军团侧翼延伸线上一片广袤的丘陵森林地带,那里标注着布杰斯家族的林地标记(长矛与盾牌)。
“这里!鹰眼丘陵(Hawkeye Fells)!布杰斯的饿狼肯定想在这里啃下帝国补给线的肥肉!让他们去抢!”
他又指向靠近王国西北边界、靠近海岸线的一处不太起眼的河口:“灰水河口(Greyrun Estuary)!帝国物资很可能走海运卸在这里,再运往前线!这里水流湍急,暗礁密布,但阿尔戈·瑞德费特那个老水鬼熟悉这片水域!卢西恩派他来当联军的‘眼睛’,就是要发挥这个优势!”
雷蒙德的分析精准而富有攻击性,完全摒弃了正面强攻的莽夫思维。“我们的主力不直接投入前线绞肉机!以快速机动为主!配合阿尔戈的船队,骚扰、切断帝国补给线!袭击他们脆弱的海岸卸载点!用我们的弓箭和机动性,让他们在泥泞的补给线上流血!必要时……利用瑞德费特的人脉,扮成海盗!让瓦伦塔的杂种搞不清到底是谁在袭击他们!把水搅浑!”
卡格等老兵听得眼中精光闪烁,频频点头。这才是他们熟悉的、狡诈而狠辣的雷蒙德少爷!
“至于教廷……”雷蒙德提到教廷时,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快得让人难以捕捉,“让他们的圣殿骑士去顶铁壁公爵的精锐!他们的狂热会给我们争取时间和空间。记住,战利品我们要拿最实在的——粮食、武器、马匹!那些金光闪闪的圣器,留给教廷去当摆设!”
他最后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王储阵营的集结地:“我们星夜兼程,必须在布杰斯的狼崽子们和帝国接火前赶到!与他们合兵,但保持独立指挥权!鹰眼丘陵是他们的猎场,灰水河口和海岸线是我们的!告诉他们,敢过界伸手,别怪费特斯伊的长弓不讲情面!”
计划清晰果断,充满了战术狡诈和务实目标。雷蒙德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统帅才能与清晰战略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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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崖厅的气氛依旧凝重。伯爵兰德尔·费特斯伊已换上了象征家主身份的、式样保守却质地精良的墨蓝色战争常服,肩上搭着镶滚金线的披肩。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更多的则是面对王国剧变的沉重压力。
“黑羽堡……就交给你了,艾莉诺。”伯爵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柔和,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他将一枚象征着临时城堡掌控权的渡鸦纹章戒指递给长女。他必须前往王都,代表费特斯伊家族与其他东北海岸的领主一起,在王储和教廷主导的军事会议上占据一席之地,确保家族在这场战争中争取到最大的政治利益,同时也要负责协调庞大联军那如同迷宫般错综复杂的物资调配与战略沟通。留在王都远比亲临前线更利于家族未来的命运。
艾莉诺深吸一口气,接过戒指。她没有戴在手上,而是珍重地收进怀里。“父亲放心,我会和哈罗德爵士一起守好城堡。”
伯爵的目光最后转向雷蒙德,眼神复杂。有骄傲,有担忧,更多的是托付重任的肃然:“雷蒙德,家族的勇士与利剑交给你了!记住你的计划,更要记住……士兵和家族的名誉一样宝贵!不要辜负费特斯伊的荣光!”
“谨记教诲,父亲!”雷蒙德右拳捶胸,声音斩钉截铁。
伯爵在向其他家族老骑士和教头爵士们交代事物后,他的目光几不可察地飘向了塔楼的方向,一丝忧虑更深。他沉默片刻,向着角落里的那名清秀的少年骑士做出了最终决定:
“Ryrie·费特斯伊骑士。”伯爵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黑羽堡的安危至关重要。艾慕莉娅·费特斯伊小姐的安全更是重中之重!你作为她的护卫骑士,留在城堡,负责小姐的安全和部分城堡守卫协调。这是你的职责!”
这个命令既是对城堡安全的考虑,更是对艾慕莉娅的妥协和迁就。伯爵深知艾慕莉娅那种近乎变态的占有欲和一旦失去Ryrie可能引发的恐怖后果。在这战争全面爆发的动荡时刻,任何内部的不稳定都可能被放大成致命破绽。与其强征Ryrie上前线可能激怒艾慕莉娅,不如将他锁在艾慕莉娅身边,至少能保证城堡核心区域的“稳定”。战争的危险,远比塔楼里那个小祖宗的“关怀”要容易预测得多。对Ryrie而言,这既是无形的保护(远离西线绞肉机),也是更深一层的枷锁。
Ryrie站在大厅一角,听到命令时身体微微一僵。他下意识地看向雷蒙德。雷蒙德冰蓝色的眼眸与Ryrie对视了一瞬,那眼神中没有反对,只有一种深沉的……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仿佛在说:这就是你的任务。
“遵命,伯爵大人。”Ryrie低下头,声音平静无波。没有失望,没有庆幸,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麻木以及那份对艾慕莉娅的........忠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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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拂晓,阴霾的天空如同铅块低垂。
黑羽堡沉重的深色橡木大门轰然洞开!费特斯伊家族的军队如同一条墨蓝色的巨龙,缓缓游出城堡。阵容齐整,旌旗招展!前排是骑着精壮战马、穿着半身板甲和锁甲、手持长矛的家族骑士与扈从。中间是排着整齐密集队形、手持长矛或剑盾、背负弓箭的步卒(许多是新面孔,但神情坚决),后方是装载物资的驮马车队和少量的辎重兵。士兵们的铠甲和武器在昏暗的天色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士气高昂!老教头哈罗德骑着一匹高大的栗色战马,在队伍侧翼来回巡视,沙哑的吼声依旧如雷:“保持队形!跟上!”
雷蒙德·费特斯伊位于队伍最前方。他换上了一身精工打造、线条流畅的秘银板甲,外面罩着代表费特斯伊家族的亮蓝色镶金边罩袍,肃穆渡鸦的纹章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金发在盔檐下闪耀,腰悬一柄装饰着渡鸦羽翼的双手重剑,跨下的黑色神骏战马打着响鼻,气势非凡,如同年轻的雄鸦临凡!他回望了黑羽堡最后一眼,眼神复杂,随即猛地拔剑指向前方,声音如同战鼓擂响:
“费特斯伊领的诸位!为了家族!为了王国!进军——!”
“呜——!呜——!” 号角长鸣!军队开拔!沉重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如同闷雷,打破了黎明的寂静,踏上了通往西部血腥战场的征途。
与此同时,黑羽堡东北方向,瑞德费特家族的队伍也如期而至!阿尔戈·瑞德费特一马当先,他穿着轻便但坚固的海狼皮甲,外罩灰蓝色缀有鱼月纹章的披风,腰间别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明显有海洋风格),眼神沉静如礁石,身后跟着一群同样打扮精干、动作敏捷、背负弓箭和投枪的精锐战士。而更西南的方向,布杰斯家族的队伍如同滚滚烟尘,沉重的步伐和铠甲摩擦声远远传来,如同蓄势待发的狼群!
三支军队在雾笼镇北方的荒野上合流!旗帜汇成彩色的河流!费特斯伊的长剑渡鸦旗、瑞德费特的灰蓝鱼月旗、布杰斯的森林盾牌长矛旗,还有无数代表各自封臣的小旗帜!最终,在各方领军的短暂会晤后(充满了试探和各自盘算),这支成分复杂的联军,在雷蒙德·费特斯伊的指挥旗引领下,浩浩荡荡地踏上了西征之路!
大地在铁蹄和步履下震颤。战云,真正遮蔽了整个王国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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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黑羽堡最高的塔楼上。
艾慕莉娅·费特斯伊慵懒地靠在铺着厚厚绒毯的窗边坐塌上,把玩着一根蓝色发带。她甚至连视线都未曾投向窗外那如洪流般远去的军队。在她对面,穿着崭新靛蓝色束腰外衣的Ryrie·费特斯伊骑士,如同最忠诚的雕像,安静地侍立在那里,目光低垂,仿佛只是这间温暖奢华房间里的一件无声的陈设。
窗外战争的号角与铁骑轰鸣,仿佛被厚厚的水晶玻璃和浓郁的熏香彻底隔绝。对于塔楼中的两人而言,那是一场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无关紧要的宏大戏剧。这里只有永恒的、凝固的、属于艾慕莉娅·费特斯伊的冰冷时光。Ryrie的世界,在他接到留守命令的那一刻起,就被彻底焊死在了这糖霜与冰刃构筑的囚笼边缘,成为这座战争孤岛中,最沉默也最扭曲的守望者。家族的利剑已远赴战场,而那名清秀的少年骑士,只能守护着他唯一的……冰冷的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