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总管,吕总管,吕大总管。管什么都值得,不管也不算错。

把居官在位统治人民,得民心受人民歌颂的人称为贤人吗?而这些得民心的人,和那些得士子欢心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用虚伪的恩惠安抚老百姓,老百姓的欲望得到满足,于是就高兴而乐意归附他了。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齐国的田成子和越王勾践就是这样的人。

田成子想掌握齐国的政权,用大斗借出,小斗收进而使老百姓喜欢。勾践想洗去被困在会稽山的耻辱,就安抚他的老百姓,慰问死者的亲属和病人而使老百姓高兴。这两个人都各自另有要想达到的目的,而虚伪地引诱招致他们的老百姓,并没有给老百姓以诚心,但老百姓也很高兴。

孟尝君半夜要逃出秦关,鸡没有叫关门就不开,一个地位很低的食客用手掌放在嘴边学鸡叫,附近的鸡都应和叫了起来,关门立即打开,孟尝君得以逃出秦关。鸡能够用伪装的声音去感动它,那么人也可以被虚假的恩惠所感动。人可以被虚假的恩惠所感动,那么上天也可以用巧妙的欺诈手段去感动。

感动招致天气变化,应当用精诚之心,而人却使用阳燧从天上取到火,用来熔炼五石,在盛夏的五月,浇铸成阳燧,就能取得火。现在又只要把刃、剑和普通的曲刃铜兵器这类东西拿来,向着太阳磨擦,也能从天上取到火。这些刀、剑、钩能从太阳那里取火,那么普通的人,即使不是圣贤,也能够感动天上的气象变化了。

就像董仲舒相信用土龙能招来云雨一样,大约也是有他的理由的。如果是这样,应和上天的统治,尚且不能说是贤人,何况仅仅是获得民心,就说他是贤人,怎么样呢?

八声甘州(送吕总管)

恨公来较晚,早归朝、骢马去难留。是朱轮华毂,联珪叠组,家世公俟。今在玉堂深处,借重护偏州。好把青毡拂,奕世勋猷。

明日东津归路,正梅花霜暖,春上枝头。看连旗列鼓,送客下江楼。对云山、千年不老,向楼前、阅尽几行舟。留名在,严陵滩下,日夜东流。

这是一阕送别词,却写得沉雄悲慨、气势纵横,将个人惜别之情与国家倚重之望、历史兴亡之感打成一片。上片以“恨”字振起,劈空而来,似一声长叹,把词人胸中的憾恨、敬仰、期望尽包其中。“恨公来较晚”五字,直贯全篇:既恨吕总管到任未久而即奉调返京,又恨朝廷征召太急,使一方黎庶失此干城;更深一层,是恨自己无由久与英雄把臂、共展长才。

两个时间副词“晚”“早”紧相照应,把匆遽之状、怅惘之情写得逼人。紧接着“骢马去难留”,一笔勒住,写马亦写人:骢马乃御史所乘,吕总管此番回朝,当膺风宪之任,故借“骢马”以寓其清峻之节;马既“难留”,则其人之不可挽留、事之无可挽回,俱在不言中。

“是朱轮华毂,联珪叠组,家世公侯”三句,陡作排奡,写吕氏阀阅之盛。朱轮华毂,车服之华;联珪叠组,印绶之盛;公侯世胄,门第之崇。词人连用三组名词性短语,不作任何动词,却以空间的罗列造成浮雕般的质感,使人觉金碧辉煌、扑面而来。然而愈显赫,愈衬出下句“今在玉堂深处”之可贵:玉堂乃翰林学士院之代称,吕总管以贵胄之尊、文武兼资之才,而甘居清要之地、俯护边隅之州,其谦抑为国之心,不言自见。

“借重护偏州”五字,将朝廷倚畀之殷与吕公顾全大局之忠,曲曲传出。“好把青毡拂,奕世勋猷”则用《晋书》王献之“青毡旧物”之典,而翻进一层:既望其毋坠家声,更望其恢宏祖烈,使勋业奕世其昌。一“拂”字下得轻而有致,显出从容展布之度;而“奕世”二字又极沉重,包举百代,收束上片,振起下片。

过片“明日东津归路”,时间一跃,场景换为江边送别。东津,当指富春江下游之渡头;吕总管溯流而返临安,词人送至江楼。“正梅花霜暖,春上枝头”,点时令亦寓心曲。江南腊月,晴日则霜而不寒,梅吐暗香,生意已透。一个“暖”字,既写体感,又写希望:愿吕公此行如春风入座,大用得时;亦暗祝自己胸中之郁勃,终有舒发之期。

然而词人旋即以“看连旗列鼓”一句把镜头拉远:江楼之下,牙旗猎猎,鼓吹喧阗,仪仗之盛,正见朝廷礼敬之隆。此句与上片“朱轮华毂”遥映,一写车骑,一写舟师,皆极铺陈之能事,却又不流于俗艳,因其背后有“送客下江楼”五字,将一切华饰统摄于依依惜别之情。

“对云山、千年不老”以下,忽作凌空横荡之笔,把空间时间无限拓展。云山,乃富春江畔之云山,亦即严陵钓台所在。词人伫立江楼,极目千里:云山苍苍,江水泱泱,阅尽人间兴废,而山不老、水东流,人之离合又何其渺小!然而就在这渺小之中,他希望友人留下声名:“留名在,严陵滩下,日夜东流。”

严陵滩,东汉严子陵垂钓处,其名与云山江水同不朽。词人借此希望吕总管之勋名亦如滩下之流水,万古不竭。一个“留”字,回应篇首之“恨”,将憾恨翻转成祝愿:纵人去难留,而功名可以长留;纵眼前舟逝,而身后名在。结拍以景结情,江流无尽,别意亦无尽,遂使全词在一片浩渺中悠然收煞,而余味深长。

通篇结构大开大阖,情感千回百转:先极写其去之速,继极写其家世之盛,再极写其任重而望深,末乃以天地悠悠之景,消融个人之怅恨。其用典而不隔,铺陈而不浮,慷慨而不叫嚣,深婉而不颓丧,真所谓“中含刚健,外映风华”。尤其“云山不老”“东流”之句,把空间、时间、人生、历史打成一片,使小别之情顿具宇宙意识,这正是稼轩一脉的豪放,而益以白石之清空,遂成此沉雄高逸之制。千载而下,读之犹觉江风扑面,鼓声在耳,梅香透骨,而英雄之去来、功名之永逝,俱在片楮尺素间汹涌不尽。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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