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寺庙出来，立刻围上一个披戴面具，隐藏在黑袍中的女子，她半跪在舒影身前，双手抱拳。
“小庄，你觉得国师所说，是真的么？”
“七八成为真，”叫做小庄的蒙面女子声音平静，分析道，“自大典筹备日起，属下总觉得有股无比神圣且强大的气息缠绕着陛下，即便以我的境界，都对这种气息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依属下判断，这股气息来自天上，是天佑陛下。”
舒影听着此番话语，神色并没有丝毫欣喜，她只是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我没有问你见天大典的事，我是问你，你也觉得她是妖吗？”
小庄忽然一怔，她下意识看向蒙在黑纱下的寺庙，耳边传来稀稀拉拉几道诵经声，她分明是知道陛下与寺庙中封禁的那名少女有多亲密的。
可陛下终究是陛下，那少女终究是……妖啊……
她面露苦涩，艰难说着，“属下，看不透。”
“呵……”
舒影瞥了小庄一眼，一揽衣袍独自向前走去。
人间有一则榜单，它将所有修行者一网打尽，小庄便是霸占榜首多年的那个存在，她若是回答看不透，那就是已经看透了。
可那又何妨？
舒影在心底冷笑一声，她知道自己的横空出世继位皇帝牵动了那些老牌氏族的利益，他们必须要以某种方式放自己的血，以此达成皇帝与氏族的平衡。
这些道理舒影都明白，她也甘愿适当妥协，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把林南算成交易筹码。
“只要你能证明，杀我家人的那支妖脉当真与你无关，”舒影咬着牙，眸底闪过一丝猩红光芒，“哪怕你是妖，我来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昏君妖帝就是。”
无非就是烽火戏诸侯罢了。
她敢！
因为林南是独一无二的。
……
……
“你叫什么名字？”
一道声音在小舒影耳边响起，它过分温柔，温柔到与耳旁的尖叫与嘶吼格格不入。
小舒影几乎下意识的讷讷回答着，“我叫……舒影……”
那道声音说：“好，小影。从现在起把眼睛闭上，要听话哦。”
小舒影轻轻浅浅“哦”了一声，可是眼泪早就哭干了，干到她连怎么闭上眼都不知道。
于是一只温柔的手盖在小小舒影的脸上，她被人从身后拦腰抱起。
她与那只温柔的手一齐倒退，小女孩的目光麻木、茫然夹杂一丝悲恸，她在那只手掌指缝里眼睁睁看着一切。
鲜红的月色下，一座钱庄正在大火蔓延中燃烧。
一头体型硕大的虎妖将染成猩红的大刀插.进地面，巨大的虎掌捏着一个生命垂危的女人，那个女人用尽浑身解数转过身，用着舒影终生难忘的眼神看着离开的两人。
女子张开嘴，眼泪便淌进嘴角，她刚要说些什么，虎妖张大血口，一口咬下。
“容儿！”
“你这孽畜，我和你拼了！”
下一刻，一个男人发着颤吼叫起来，他双手捏着一把没开锋的观赏剑，高高举起向着虎妖冲去。
虎妖妖瞳一瞥，一脚踹飞男人，拔出地面的大刀来到男人面前，在他恐惧绝望但却鼓起勇气的挥剑进攻里，随手一刀搅碎他的心脏。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瞬，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个被人救走的小小身影。
“至少……小影活下去了……”
他们是这么想。
虎妖不止一头，它们很快发现了逃走的两人，立刻分妖拦截。
舒影眼中的画面变得斑驳起来，时不时能看见大刀划出一股腥臭在眼前划过，在即将劈斩下来的瞬间，身后人便会突然加速甩开数丈距离。
见证了整座钱庄的陷落，一个个熟悉的人在自己眼前被虎妖撕碎生吃，小舒影原本因为过度悲伤变得麻木的内心在一次次生死交错里重新变得敏锐。
一切都是因为身后那道不算伟岸，却能带给她无限安全感的身影。
不知从哪一次挥砍开始，她重新感受到害怕的情绪，她不想死了。
“无需担忧，我们会活下去。”
感受到怀中小家伙的颤抖，那道身影很是时候的开了口，小舒影下意识抬起头，微微一愣。
这是逃亡许久后，她第一次看见了那个救下自己性命的少女的样子。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柔顺白发扎成干练高马尾，面容白皙，鼻尖沾染着一滴鲜血，温润的唇轻轻抿着，最让小舒影痴迷的，是那双如若翡翠的绿眸。
温婉如初开的柳枝，深邃如无波的深潭。
她真好看啊……
“姐姐，你真好看，”
小孩子懂什么轻重缓急，哪怕在如此危险的境地，她也无法控制住自己说出实话。
“好看嘛，”白发绿瞳的少女脸颊再次划过一滴血，她很认真的回答着小舒影的问题，“觉得好看的话，以后要认真看下去哦。”
“嗯嗯！”
小舒影重重点头，下巴努力嵌进那道温暖怀抱。
就好像只要她这样做了，血月发生的一切都会化作泡影。
“……”
“嗯？小影睡醒啦，我这里有些馒头，将就着吃点儿，之后我想办法给你找点吃的补补。”
小舒影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记得自己在少女怀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高压过后的身体骤然放松，紧绷的那根弦就再也绷不住了。
小姑娘看着那张好看的脸，怯生生地伸出小手，下意识的抿了下唇、咽了口唾沫，她小声问着，“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呀，”少女蓦然一笑，双眼弯成月牙儿，明眸皓齿道，“我叫林南。”
“林南……姐姐……”
“嗯嗯，”少女点点头，将馒头塞进小姑娘手掌心，她温柔吩咐着，“叫我老师吧，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了，小影。”
她的声音温和却坚定，给人无法忽视的安全感。
小女孩脑海几乎难以抑制的闪烁而过好几张画面，火海、血月、老虎……画面开始在嘶吼与尖叫声中撕扯崩塌的那一瞬间，小舒影的脑海里出现了最后一个画面：一双温和的绿色眸子。
“老…师……”
舒影颤抖着声，小心翼翼、且无比珍视的说出这个有些沉重也有些如释重负的两个字。
林南揉揉她的发，任由小姑娘躲进自己怀里，为她小声唱起异世的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