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能和元宝做点亲近的事,她心头的怒气就再次消散了些,连带着眉梢都悄悄松快下来,心底反倒漾起几分甜丝丝的愉悦。

转眼,大课间已经到来。而教室内喧闹无比,两三个女生凑在一起聊八卦,几个男生的乒乓球砸在地上咚咚响,还有人举着零食追跑,影子在黑板上晃来晃去。梦清桐看了眼元宝,又飞快扫过班里攒动的人头。

不能在这里。

她突然抓住元宝的手腕,力道比预想中重。

元宝“啊”了声,她没松劲,只低低说:“跟我来。”

穿过闹哄哄的人群时,她刻意把元宝往身侧带,肩膀微微前倾,要替他挡住那些无意扫过来的目光。周围男生的笑声扫过来时,她下意识把元宝往身后带了带;靠窗女生抬头喝水,视线刚要落在元宝胳膊上,她已经拉着人拐过了讲台。

楼梯间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她额前碎发飘起来。她没停,一直拽着元宝往上走,直到天台的铁门被推开,哐当撞在墙上。

风卷着操场的哨声掠过去,天台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旧纸箱堆在角落。她松开手,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支药膏,阳光落在半透明的管壁上,把里头浅黄的膏体照得透亮。转身按住元宝的肩膀,让他背对着楼梯口,自己则站在他身前,像道屏障挡住他。

“班里人多眼杂,梦清桐不想在班里为元宝敷药,更重要的是她不希望有人看元宝,一眼都不行。”她拧开盖子时,指腹蹭过冰凉的螺纹,元宝看着她屈起手指,轻轻挤了点药膏在棉签上,捏着棉签的手悬在半空,看了看天台上的门,确认关得严实后在继续。阳光顺着她的指尖淌下来,浸着棉签头,连带着药都好像暖了些。“这里好,太阳敞亮,风也干净,还没人来捣乱。”

她俯下身,棉签轻轻碰在他受伤的脚上。阳光正落在伤口边缘,把那点红印子照得透亮,她的拇指按在旁边没伤的地方,指腹上沾着点阳光的温度,比药凉多了。远处操场的喧闹被风滤过一层,传到天台上只剩些模糊的嗡,剩下些软乎乎的响,倒显得阳光里的安静更实在。

她俯身时,两边的碎发垂下来,刚好打在元宝的手肘上,让他感觉痒痒的。

“忍一下。”她的掌心覆上来,药膏带着点植物的清苦气,被她极为细心的涂揉。

碎碎点点的阳光,有的沾在梦清桐垂落的发梢上,有的落在她微阖的眼皮上,还有几粒调皮的,顺着她脸颊的滑下去,停在唇角边。

落在脸上的暖意是分着层次的。先触到眉骨,带着点晒透的淡香,不烈,顺着皮肤的纹路往下淌;再漫过颧骨,那里的皮肤薄,能觉出光里藏着的软;最后在鼻尖打了个转,轻轻巧巧地停住,偏又舒服得懒得动。

她眼尾慢慢弯起来,那暖意渗出来,把眼角的纹路都泡软了,带了三分柔。

这舒适是说不清楚的。像雨天里捧着盏热茶,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得劲。她忽然觉得,这光,这风,这带着香的暖,大约是把日子里所有的糙都磨平了,只剩下软,软得让人想就这么赖下去,直到日头西斜,光都变成橘红色。

敷完药后,梦清桐把元宝抱在怀里。

他的手指蜷着,指腹泛着薄粉,她的指腹一点点抚过他的指缝。她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插进他的指缝,蛮横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嵌进去。她的指骨粗些,此刻却像生了黏腻的根须,死死扒住他的指骨。

她能感觉到他指骨的纤细,轻轻一折就会断。可就是这脆弱的骨头,此刻正被她的指骨包裹着,她的温度顺着相贴的皮肤渗进去,烫得他指尖微微发颤。可她偏不,她要更慢些,更仔细些,连指缝里的薄汗都要一一吮干净。

“你看,”她低头,鼻尖几乎要贴上他的手背,声音轻得像吐在他皮肤上游走的气,“我们的指缝是能对上的。”

她能感觉到他指节在掌心抖,大概被这力道弄疼了,元宝溢出细弱的哼唧,想要阻止她。

但这哼唧却让梦清桐来了劲,她加重了力道,指骨抵着他的指骨,听着皮肉被挤压的细微声响,脑子里疯魔似的冒出更烈的念头,要让这相贴的地方烂掉才好。

想象着皮肉下的骨头正在慢慢融化,他的指骨化作一汪温热的浆,她的指骨也跟着变软,然后,两种浆水缠在一起,重新凝固。等天亮时,他们的手指已经连在了一处,皮肤在交界的地方融成一片,她动,他的手指便跟着弯;她握起拳头,他的指节也会跟着发白,再也分不出哪截骨头是他的,哪截是她的。

指尖的痒意顺着血脉往上爬,缠上了她的胳膊。她将元宝的手臂整个圈进怀里,用自己的胳膊死死勒住。他的小臂细得能被她一把握住,皮肉下的骨头硌着她的掌心,带着让她发狂的温度。

“这里也该长在一起。”她对着他的肘弯喃喃,雅池轻轻恳妖着那处细嫩的雪白。不是妖疼他,是用痴见反复摩挲,感受着皮下血管的搏动,那是他活着的证明,是她要牢牢抓住的东西。

她想让自己的肌肉纤维顺着他的肌理钻进去,在他的胳膊里扎根、蔓延,一节节缠住他的,在每道骨缝里都长出倒刺。这样,他想转头看别人,就得先扯断她的骨头;他想低下头,就得听着她发出“咔咔”的响,最终将那截骨头裹成她的形状。他举起来的每一次,都是她在用力;他垂下去的每一次,都得经过她的允许。

她的手指滑到他的后颈,轻轻捏着那截纤细的脊椎。想象着自己的脊椎骨能勒进骨缝里,长成一体。这样,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转,他的脖子都只能跟着她转,目光永远只能落在她脸上。

怀里的人动了动,大概是被勒得喘不过气,可梦清桐却把他的脑袋往她颈窝里埋得更深一些,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锁骨上,带着点奶味的甜。这甜味让得她胸腔里的那颗心疯跳起来。她低头,用蠢堵住他的鼻息,让他不得不张开嘴,将那口带着她体温的气吸进去。

“呼吸要跟着我。”她声音黏糊糊的,“我吸,你就得吸;我吐,你不能多留半分。”

她故意放慢了呼吸,看他被带着,胸腔跟着她的节奏起伏。他的肺叶张合的幅度比她小些,像只被她捏在掌心里的小肺,每一次鼓胀都依赖着她吐出去的气。她忽然觉得不够,猛地侧过身,将整个胸膛压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两具身体里发出的呼吸声,他的细弱,她的粗重,如同两根缠绕的弦发出震颤。

她要让这两根弦断在一处。让她的肋骨刺穿他的,让他的肺叶嵌进她的,这样她吸气时,他的咳嗽会从她喉咙里滚出来;她咳嗽时,他的肺叶会跟着她一起疼。

她想把这节奏刻进自己的肺叶里,让她吸气时,他也跟着提气;她呼气时,他的肺叶也跟着瘪下去。她的呼吸就是他的呼吸,她吐出来的每口热气,都要钻进他的鼻孔,顺着他的喉咙往下滑,在他肺里打个转,再被她吸回来。

她甚至想跑开自己的雪白,把他的胸膛嵌进来,让两颗心隔着一层薄皮跳在一处,他的心跳快了,她就用自己的心跳压下去;他的心跳慢了,她就逼着自己的血涌得更急些,给他添上一把火。

“你看,你的心跳在求我。”她把耳朵贴在他心口,听着那一声声的响,像是在回应她的疯念。

她想象着自己的写管裂开一道细缝,他的写顺着那道缝涌进来,带着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与她的写混在一起,沿着动脉流向心脏。

等伤口长好,他们的腰就会接在一起,她往左边翻,他就得跟着滚过来;她往右边躺,他就不能留在原地。

她的养分也会顺着这道缝流过去,喂饱他的骨头,他的雪白,让他像株寄生藤,紧紧缠在她身上,靠她活着,离了她就会枯萎。

她忽然看着元宝露出的那截脚踝。细得像玉琢的,脚腕处的筋络清晰可见,跑起来时会轻轻跳。

此刻,她心里想的是该用什么样的锁链才能把那截脚踝锁在自己的脚踝上,不能是铁的,会磨破他的皮;得是金的,软些,能贴着皮肉陷进去,让他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那点重量,知道自己是被谁锁着的。

那截脚踝就抵在她的膝弯里,温热的,带着点汗湿的黏。她抬起手,顺着脚踝往上魔,魔到小腿肚那团软肉,用掌心狠狠按住。元宝瑟缩了一下,小腿往回缩,却被她用膝盖死死顶住。

“哪儿也去不了。”她对着他的膝盖说“你的腿该长在我的腿缝里,每根骨头都得缠着我的。你想跑,就得先把我的骨头也扯断。”

她想象着他们的骨头在皮肉里纠缠的样子。他的股骨缠着她的,他的胫骨绕着她的,像两棵长疯了的树,根在地下盘成一团,谁也别想把它们劈开。她甚至能“看”到那些新生的骨痂,从她的骨头里钻出来,钻进他的骨缝,像无数细小的钩子,把两截骨头勾成一体。

这样,他的每一步路,都是她带着他走;他的每一次屈膝,都得经过她的允许。

天台上的风忽然大了些。梦清桐低头,看着元宝被自己圈得几乎喘不过气的脸,睫毛上还挂着点湿意,她轻轻添掉那点湿,场到淡淡的咸,像他的眼泪,又像她自己的。

她要他的眼睛里只能映出她的影子。他的耳朵里只能听见她的声音。他的鼻子里只能闻见她的气息。她要把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与他的相容和;这样,他看见的、听见的、闻见的,就全都是她了。

怀里的人忽然猛地吸了口气,像是被魇住了,身体往她怀里缩得更紧,小手胡乱地抓着,最终揪住了她的衣襟。

梦清桐反手握住那只乱抓的手,重新按回自己腕上。

“你的柔是我的,骨头是我的,连喘气都得是我的。”她对着他的喃喃,感受着那处随着吞咽轻轻滚动,“等我们长够了,我就把你裹进我的身体里,你在里面动,我就能感觉到;你想说话,声音就得从我的喉咙里出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发痒,像是在欢迎即将长进来的新骨;她的血在发烫,像是在等另一股血涌进来,搅成一团;她的雪白在微微战栗,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容和兴奋。

她最后吻了吻他的眉心,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她要找更好的锁链,绕着他的腰缠三圈,再锁在自己的腰上;她要把他的脚和自己的脚用铁环扣住,让他每走一步都得跟着她的节奏;她要熬一碗药,混着自己的写喂给他,让他的五脏六腑都染上她的味道。

她要让他完完全全地、从里到外地,长在她的古写里。成为她的一部分,像心脏,像肝脏,像四肢,离了她就活不成,而她,也会因为有了他,变得更完整,更疯魔,更…永远。

由于昨晚没睡够的乏意还未散尽,而梦清桐的安抚又像温水漫过四肢,这让元宝感觉十分困。梦清桐看见后轻抚元宝的脸颊说道:“累了就睡吧。”

元宝突然觉得梦清桐好温柔啊。

话音未落,困意已铺天盖地涌上来。元宝的眼皮猛地一沉,便彻底撑不住,重重耷拉下来。意识坠向黑暗的前一秒,他感觉自己被稳稳托住。

梦清桐手臂一兜就把人圈进怀里,不费半分力气。怀里的元宝非常轻,呼吸刚沾上她的衣服就软了,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彻底沉进了梦乡。

可这温柔像有人拽着她的心脏往外扯,疼得她眼前发黑,喉间涌上腥甜。她想尖叫,想把这蚀骨的疼碾碎,目光落回他安静的睡颜上时,所有的嘶吼都凝成了更疯的念头。

想把他拆开。

不是粗暴地扯断,是细细地拆。

还不够。

她的目光滑过他的脖颈,那截线条柔和的弧度下,动脉在皮肤下轻轻跳着。她数着那跳动的频率,一下,又一下,像在敲她的心弦。疼意更甚了,这一次带着饿。

她心跳时,能听见两重鼓点在胸腔里共鸣。他不会再冷,不会再受惊,更不会被任何人抢走,因为他就在她的骨血里,是她的骨头,是她的血肉,是她每一次呼吸里的风。

怀里的人动了动,头发扫过她的锁骨。

拆成这样,就再也分不开了。

骨血相融,生死同衾。

她要他活着是她的,死了,碎了,烂了,也得是她的。

她的手继续往上移,抚过他的手腕。那道青色的写管在皮肤下轻轻跳着,像条不安分的小鱼。她用拇指按住那点跳动,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感受到他脉搏撞在她指腹上的力道。一下,又一下,和她胸腔里的心跳慢慢合了拍。

真好听,她想。

这样,他就再也不能想着离开了。

“就这样,”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执拗,“融进我这里。”她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里正跳得又急又猛,“你的骨头长在我的骨头缝里,你的血混在我的血里,我动,你就动;我活,你就活。”

等他俩烧化了,就能重新捏成一个人了。她的胳膊里裹着他的胳膊,她的腿里缠着他的腿,她的眼睛里住着他的眼睛。他笑,就是她在笑;他疼,她也跟着疼。谁也别想把他们分开。

而怀里的人似乎被她的气息烫得不安,往她颈窝里又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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