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在桌上。"她轻声说,明知不会得到回应。
这一个月来,托马斯就像一具空壳。每天她准备的食物几乎原封不动,只有在她深夜归来时,才能看见餐盘里少了一两片面包的痕迹。有时她会发现水杯被动过,或是床单有翻动的迹象,证明这个孩子至少还活着。
审判庭的工作比她想象的更繁重。新来的见习审判骑士总是被分配最枯燥的文书工作和最棘手的审讯对象。每天回到家时,她的太阳穴都在突突跳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某天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发现托马斯坐在黑暗的客厅里。
"怎么不开灯?"她摸索着点燃油灯。
灯光下,少年的眼睛红肿得可怕,脸上还留着干涸的泪痕。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两个木雕小人——那是他和艾伦去年冬天一起做的。
瓦伦提娜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她该说什么?说一切都会好起来?说艾伦可能还活着?这些谎言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最终她只是摸了摸托马斯的头发,少年没有躲开,但也没有回应。
第二天清晨,她在桌上留了双份的蜂蜜和新鲜浆果——那是托马斯最喜欢的搭配。但晚上回来时,她发现蜂蜜罐的封蜡都没拆开,浆果已经发霉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周。有时半夜她会突然惊醒,轻手轻脚地走到托马斯门前,直到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才稍微安心——至少他还在哭,还没有完全变成行尸走肉。
直到某个雨夜,她浑身湿透地回到家,发现托马斯破天荒地坐在餐桌前。虽然他只喝了半碗汤,但这是一个月来第一次主动进食。
"今天...外面下雨了。"她试探着说。
托马斯抬起头,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活气:"嗯。"
这个简单的回应让瓦伦提娜眼眶发热。她没敢多问,只是悄悄在睡前多点了盏灯。
第二天,她特意提早回来,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餐桌上留着张字条:
「出去走走」
字迹歪歪扭扭,但确实是托马斯的笔迹。瓦伦提娜站在窗前,看着暮色中的街道,第一次意识到:那个需要她时刻照看的小男孩,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独自完成一场痛苦的蜕变。
而她甚至不知道,这种蜕变最终会塑造出怎样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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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托马斯缓缓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憔悴的脸。他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陌生的自己——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像一具行尸走肉。
"不能再这样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他捧起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尽管想起那些蠕动的麻袋和焚化炉的蓝焰时,他的手指仍然会不自觉地发抖,但至少,他决定走出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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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人来人往,喧闹声让托马斯有些恍惚。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一阵刺耳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哟,看看这是谁?"几个混混模样的少年拦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黄毛咧嘴一笑,"小少爷怎么一个人啊?借点钱花花?"
托马斯皱了皱眉,想要绕开他们,却被对方一把拽住了衣领。
"跟你说话呢,聋了?"
一瞬间,压抑许久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托马斯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赤红色的圣痕骤然亮起,炽热的能量顺着他的手臂爆发。
"啊——!"黄毛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手腕上留下一片灼伤的痕迹。
其他混混见状,一拥而上。托马斯没有留情,圣痕的力量在他体内沸腾,每一拳都带着灼热的气浪。不到一分钟,地上已经躺满了呻吟的人。
"大、大哥!我们错了!"黄毛捂着烧伤的手腕,声音发颤,"您大人有大量......"
托马斯喘着粗气,看着地上求饶的混混们,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愤怒、压抑、痛苦,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而他们的奉承和畏惧,更是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掌控感。
"滚。"他冷冷地说。
混混们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喊几声"大哥饶命"。托马斯站在原地,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弧度。
审判庭的走廊永远阴冷潮湿,石壁上挂着的火把投下摇曳的影子。瓦伦提娜抱着一叠案卷快步走过,身后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嗤笑。
"又是那个软心肠的修女。"
"昨天审问那个小偷,她居然还给对方倒了杯水。"
瓦伦提娜的指尖微微收紧,但脚步未停。她知道自己在同僚眼中是个异类——在这个以铁腕著称的地方,她的仁慈成了笑柄。
推开审讯室的门,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看到她进来,甚至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哟,小修女又来感化我了?"
瓦伦提娜将案卷放在桌上,声音平静:"杰森·霍克,涉嫌盗窃教会物资。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我就是拿了点面包,那些神官老爷们根本不在乎——"
"砰!"
门被猛地推开,审判官凯恩阴沉的脸出现在门口:"瓦伦提娜,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如果你再连个窃贼都镇不住,就滚回你的孤儿院去!"
瓦伦提娜低下头:"是,长官。"
男人得意地笑了,甚至朝凯恩的背影竖了个中指。
晚上,瓦伦提娜回到家时,又发现托马斯不在。直到深夜,他才推门而入,身上带着酒气和陌生的烟味。
"你去哪了?"瓦伦提娜皱眉。
"外面。"托马斯敷衍地回答,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瓦伦提娜的声音带着疲惫,"你还有圣痕天赋,不该浪费在这种事上。"
托马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不耐烦:"知道了。"
他关上门,却没有立刻躺下。脑海中浮现出混混们奉承他的样子,那种被簇拥的感觉让他感到一丝满足。
"大哥,那个修女是你姐姐?长得真不错啊......"其中一个小弟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托马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起前几天偶然瞥见瓦伦提娜换衣服的背影——纤细的腰肢,白皙的皮肤,还有那件滑落的睡裙......
他猛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十四岁的少年还不明白这种躁动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既无法熄灭,又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