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又瞪向雪雨晴,晃了晃手里的绳头,凶巴巴地吼道:
“听着!白毛小子!到了老子的地头,就得守老子的规矩!叫你松土就松土,叫你除草就除草!苕轰轰地乱搞,把老子的秧子弄坏了,仔细你的皮!听到冇?!”
雪雨晴的注意力全在“管饭”和“糙米饭”上,至于“规矩”、“秧子”、“仔细皮”这些词,如同风吹过耳畔。
他只捕捉到了“松土”这个指令,并且本能地将“松土”和即将得到的“饭”联系在了一起。
他用力地点点头,眼神热切地盯着王老伯腰间挂着的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布包——那里似乎散发着食物的气味。
“饿!松土!饭!”
他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理解,手腕上的麻绳被他挣得笔直。
王老伯被他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气笑了:
“个板马!还真是个苕!行!有力气就好!”
他把绳头在手腕上绕了两圈,拽着雪雨晴就往田里走。
“看到冇?就这块田!土有点板结了,用锄头把土坷垃打散,松松根!莫伤到秧子!干好了,晌午管饱!”
他把一柄沉甸甸的、锄刃磨得雪亮的铁锄塞到雪雨晴那只没被捆住的手里。
锄头的木柄油亮光滑,显然用了很久。
雪雨晴茫然地握着对他来说过于沉重的锄头,冰凉的铁器触感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低头看着脚下湿润的黑色泥土,又抬头看看王老伯。
王老伯指了指旁边一垄已经松过、土质松软的地,做了个示范性的下锄动作:
“喏!就这样!轻点!莫用死力气!挖深了伤根!”
呼!
雪雨晴看懂了“松土”的动作,也明白了“饭”的前提。
饥饿感如同最强大的驱动力,瞬间压倒了所有不适和茫然!
他金色的眼眸里燃起一股近乎虔诚的专注——为了饭!
嗡!
一股微弱但灼热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小小的身体里弥漫开来。
握着锄柄的右手掌心微微发烫,那头湿漉的银白色卷发,从发根开始,悄然晕染开一丝不易察觉的金红色泽。
唰!
他学着王老伯的样子,高高举起了沉重的锄头!
动作带着一种生涩的、全力以赴的笨拙,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了双臂之上!
赤金色的光芒在他发丝间一闪而逝!
王老伯眼皮一跳,心里咯噔一下!
这小子举锄头的架势…怎么透着一股子要开山裂石的狠劲儿?!
“哎!轻点!轻点!莫——”
他警告的话刚喊到一半!
呜——!!!
沉重的锄头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裹挟着雪雨晴全身的力量和体内那股躁动的能量,如同陨星坠地,狠狠地、毫无保留地砸向了他脚下那片看似板结的泥土!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炸开,仿佛地底埋藏的炸药被瞬间引爆!
哗啦啦——!!!
以锄头落点为中心,方圆数尺内的黑色泥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掀起!
不再是松散的土块,而是混合着浑浊泥浆、草根、碎石,甚至几条倒霉蚯蚓的泥石巨浪,猛地冲天而起!
足有丈许高!
噗噗噗噗!
黏稠滚烫的泥浆如同密集的炮弹,朝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疯狂溅射!
“哎哟我滴妈!”
王老伯首当其冲!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变调的惨叫,就被铺天盖地的泥浆糊了满脸满身!
眼睛瞬间被糊住,嘴巴里灌满了腥臭的泥汤!
那股巨大的冲击力更是将他撞得一个趔趄,噗通一声摔坐在身后的田埂上,手里的绳头都脱了手!
嗤嗤嗤!
泥浆雨点般落下,打在水田里,溅起更大的浑浊水花。
田埂上的青草被狂暴的能量连根掀起,抛向空中。
附近几垄无辜的、青翠挺拔的稻苗,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横扫,齐刷刷地倒伏、折断,嫩绿的叶片被泥浆裹挟着,糊在更远处的稻秆上。
而锄头落点的中心,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
坑底甚至能看到下方更深处、颜色迥异的生土!
坑壁光滑,仿佛被巨力硬生生挤压而成!
浑浊的地下水正从坑底汩汩地冒出来,迅速积成一个小水洼。
雪雨晴自己也被这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双臂发麻,虎口生疼,沉重的锄头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哐当!
锄头远远砸在田埂另一边的水渠里,溅起老高的水花,锄刃深深嵌进了渠底的淤泥中。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赤金色的头发迅速褪去,变回银白。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微微颤抖的手,又看看眼前那个还在冒水的大坑,再看看周围一片狼藉、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稻田,最后目光落在田埂上那个浑身泥浆、如同泥塑般僵坐着的王老伯身上。
“松……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