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神秘人离开三天之后，路克总算打听出了“智能手机”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开始时，村里人谁都说不清这东西究竟是个啥。事实上，在未受过教育的他们眼里，这东西和一切古老的科技时代造物一样，都只能被笼统地称为“稀罕物”。村长认为，路克交上了好运，因为他听说，一些“稀罕物”具有护身符的作用，可以替人驱邪；而村头的草药女巫则声称，这可怕的造物带有“诅咒”，坚决要求如果下次有人带来这玩意儿，就一定要将其摧毁。
当然，路克对这两种说法都毫无兴趣。在他孜孜不倦的努力之下，事情终于有了转机：村里的一名老者在年轻时曾经从远方来的女乐师那儿听过类似的故事。
按照他的说法，这是一种在古代的通讯工具，似乎曾经很受欢迎。但更详细的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东西的屏幕上，曾经可以变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让人整整一生都沉迷其中。有些记载甚至声称，这种小小的东西可以连接另一个世界……令绝大多数人都会流连忘返的世界。
“通讯工具？但那个人用它赶走了‘天罚者’。”
“这不可能，肯定是你看错了，”面容枯槁的老人摇着头，“智能手机没这种作用。”
“但我真的看到了。”
“那就是你热昏头了。”老人说完这句话，就在泥土床上蜷起了身子，不再理会路克。但即便如此，路克还是确信，自己并没有热昏头，也没有看到幻影。当时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是真的，都是真的。”在回家的路上，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虽然十岁出头的孩子总是很容易忘事儿，但路克却一直没有忘记那个神秘人。不过，在之后的几年里，他都没有再听说那人的消息，直到有一天，一个女乐师来到了村里。
在这个几乎不存在有效通讯手段的时代，女乐师是信息传播的唯一途径。她们有时候也会兼职贩售一些小商品，或者干一些别的副业。而在那个飘着冷雨的冬日里，来到村里的女乐师自称自己也是一名“哲学家”。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在唱完曲子，开始向人们贩卖锤子、缝衣针、羊肠线和帽子时，有着在这个时代非常罕见的、仿佛精致瓷娃娃般的柔美长相的女乐师说道。她的货物非常普通，但是，她的面容与声音却成功地吸引了村里的人们，让他们无法自制地用自己的货物与对方交换，“真理就在眼前！我已经确认过了。”
一些人完全无视了他的发言，另一些人似乎很想笑，但全都用力憋着——毕竟，惹怒一名能带来优质货物的女乐师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只有路克对他的这话产生了反应：“你说什么？”
“世界是虚假的！我们遭受的苦难也是虚假的！我们终将从梦境中醒来，并恢复到舒适惬意的生活之中，我可以保证这一点。”女乐师整理着自己如同月光般的灿烂银色长发，用一种如梦似幻的语调呢喃道。
“你有什么证据？！”
“啊，孩子，你看来很有求知欲，很好，”女乐师用纤纤玉指从腰间的袋子里取出了几块画着图案的木板，也不知是他自己的手笔，还是其他人画好之后交给他的，“你见过这东西吗？”
绘制在木板上的是一个长方形物体的图案，没有什么细节，看上去只会让人感到不知所云。但路克却感到相当眼熟。他思考了一会儿，搜索着自己的记忆：“这是……智能手机吗？”
“哈，没错！”发色宛如月光的美少女点了点头，“你知道这个，小子？！”
“我以前见到过有人在用它。”
“那么，你有幸瞥见了世界真相的一角！”女乐师在摊位上站了起来，“各位，听听这孩子的证言吧！孩子，你告诉我，那个人当时用它做了什么？！”
“他……用这东西驱逐了一只‘天罚者’，还让我身边清凉了下来——那时候我差点儿就要被活活热死了，”路克说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这看上去根本不合理……”
“这看上去当然不会合理！”银发美少女再次点头，同时将纤细的双臂举过头顶，摆出了一个祷告般的姿态，“所以说，这证明了我的观点：这个世界，以及我们所遭受的苦难，都是虚假的。众所周知，所谓的‘智能手机’，是一种在很久以前流行过的通讯工具，它有很多用途，但不包括作为武器和制冷。更重要的是，在文明进一步发展之后，这种工具最终也逐渐被淘汰、被送进了博物馆，不过，因为曾经的巨大影响，它仍然在过去的文化里留下了某些印记。”
“印记？”
“在人们需要一种‘可以达成任意功能的工具’时，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智能手机——在这时，通讯已经不再重要了，在人们的眼里，这东西就是一根‘魔杖’，”女乐师说道，“在当时制作的许多‘沉浸式游戏’——也就是传说中所谓的‘梦境’里，就有着用智能手机实现奇迹的情节。想想看，这意味着什么？”
“呃……难道说……”
“没错，这意味着，也许传说中发生的‘文明崩溃’并不是真的，也许我们现在就生活在一个‘梦境’里，”女乐师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各位，不用担心、不用忧愁！痛苦也许只是幻象，当这个梦境结束之后，我们将会回到美好的现实之中！”
在那一天，自称哲学家的女乐师演说了整整一个下午。她带来的货物全都卖完了，而来围观她的美丽面容的人络绎不绝，甚至连周围几个村落的人也冒险走过了龟裂的干旱山路，只为了一览她的容颜，但却没有任何人认真听她说的话。
只有路克默默记下了他提到的、与那个神秘人相遇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