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傻小子，还当为父这是给你撑腰呢？”林源别扭的道谢换来的却是老爹一声自嘲的冷笑，“这么多年了我们那位陛下手段还是如此犀利啊，现在就算为父我不想站西学派的队，如今也是不得不跟你一起上阵父子兵了。”
“父亲您的意思是？！”林源先是一愣，旋即瞳孔剧震。
“想明白了？”老爹朝林源投去神色复杂的一瞥，“你该不会真以为陛下特别看重你以至于把制造局和同文馆这两个推广西学最重要的官衙都交到你手上吧？”
“陛下这是要借我们林家的势来推行他的政令。”林源神色一冷，果然能靠政变当上国君的都不是吃闲饭的主儿，嗯，帝国那边那位整天窝在后宫里当打桩机的尤里乌斯三世大概是个例外。
“对，同时也是借给了我们林家一道势。”老爹叹口气点了点头，“从你收下陛下的官位那一刻起，我们林家就是西学派在世家之中的代言人了，上面有陛下全力支持，外面有西人虎视眈眈，中间再加上为父我执掌户部主管钱粮，起码这西学推广不至于虎头蛇尾。”
“父亲，我们林家扛得住吗？”想想之前礼部和工部那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林源心中不由得担忧。
“扛不住也得扛，成了大富大贵，败了销声匿迹，世家在乱世的生存之道就是如此。”户部尚书明明是个文官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铁血的味道，“为父知道以前因为你母亲的家世轻慢苛待了你让你心中不悦，但这一次你我父子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切不可因为以前的纠葛给为父拖后腿更不能半途而废否则林家全族都要跌落深渊，明白了吗？”
“父亲放心，即便没有父亲今日的交待，儿子也会拼尽全力做出个不让自己悔恨的结果。”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林源也不遮掩什么了，直接将自己的决心表达出来。
“好，这才不愧是我的种！”老爹满意地拍拍林源的肩膀，“走吧，回府去好好商量怎么对付礼部和工部那帮人。”
与父亲一同回家吃了顿便饭，席间林源这才体会到自己跟父亲这种在朝堂上打滚多年的资深官僚差距有多大，以前他心里头那点预案放在父亲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想来面对能跟父亲分庭抗礼的礼部和工部两个老货也会被一眼洞穿。
临邱王之所以给林源安排了这两个职位，要对付的就是礼部和工部里的守旧势力！
制造局是划拨在工部名下的，同文馆则归属礼部管辖，林源身上同时扛着这两个官职就意味着两个部门都会给他穿小鞋，今天老爹虽然用卡预算警告了工部那帮人别给林源添乱，但人家工部那边也不是吓大的哪里会轻易就被镇住？以后明面上的为难不会有，暗中使的绊子绝对不会少。
至于礼部那边就更麻烦了，礼部尚书那老贼别看表面上儒雅随和实际上最会磋磨人，不然好好一个礼部又怎么会被搞成他们家说一不二的一言堂呢？还不是不愿意听从那老贼的礼部官员全都被整服整死了！
所以不仅林源手下的同文馆会被为难，那些被派到秘书监的同僚也会变成礼部的眼中钉恨不能除之后快，偏偏秘书监虽然不归礼部直接管理，秘书监监正却是礼部尚书的同科进士，这俩老东西一起结党都他娘的三十四年了。
“虽然你有陛下和为父护着一时半会儿没人会直接欺负到你头上，可官场从来不是在其位谋其政那么简单，所谓官字两张口，你喂饱了下面那张口才能让上面的开口，所以等你正式履职之后不仅要照管好制造局和同文馆，还有进了秘书监的那些同科进士也必须扶持一二，否则你这个西学派领袖的位子绝对坐不稳，没人给你干活替你发声不管官位多高你也什么都不是。”饭后的书房里，户部尚书正在耳提面命向林源灌输自己的官场经验。
“可是父亲，那些进了秘书监的同僚背后也都有自己的家族，他们的家族不会出手吗？”想到今日父亲对自己的庇护，林源心头一动问道。
“呵，你是你他们是他们，对于那些世家来说往西学派里面安插个人无非是一步闲棋，日后如果西学派乘势而起他们自然可以跟着扶摇直上，可若是你们身败名裂区区几个庶子门生想切割还不简单？在你们没做出成绩之前那些家族不会投入太多资源的。”户部尚书摇头。
“这样啊……”这话说得林源一阵惭愧，自己明明是世家出身却不怎么懂得世家的心理，这属实有点那什么。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林源自出生以来虽然不愁吃穿可也确实没怎么享受过世家大族的权势，没站到那么高的位置上自然不能理解人在那个位置上的想法，人类到底是永远无法真正了解自己没有切身体验过的东西。
“所以现在能护住他们的就只有为父和你。”没搭理林源的羞愧户部尚书继续说了下去，“那些人对自己的家族是什么看法你比我更加了解，虽说日后你们真的起势了还是会提携家族，但现在他们能指望的就剩下你了，只要你能够表现出领袖的担当，就算不用斩鸡头烧黄纸他们照样会认你当大哥。”
“儿子受教了。”林源深以为然地点头，作为同样被家族忽视的庶子，林源是很能跟那些同僚共情的。
“还有你自己培养起来的那几个从平民入仕的。”见儿子理解了户部尚书又叮嘱道，“这些人你可以当成心腹培养，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骤然擢升高位，人一旦步子迈得太大心态就很容易飘，人一飘就会犯错，作为他们的魁首这些人的错误最终都会被归结到你头上。”
“刻意压制会不会让他们不满？”林源眉头紧皱，他还是很信任自己栽培出来的那些学生的。
“所以啊，你对他们不仅要从提拔本人入手，还要对他们的家人施恩。”户部尚书眼中冷光一闪，“穷的就送钱，送到他们大富大贵乐不思蜀，势利眼的就收拢在眼皮底下安排个权力不大的小官小吏，只有把他们的家人都控制在你的手里这些人日后才不会成为你的隐患，明白我的意思吗？”
“父亲是说其他人会对他们的家人下手？！”林源好歹也是临邱西学第一人，脑子绝对够用的，之前是没想到现在有老爹提点自然一点就通。
“呵，历朝历代多少官员不是栽在自己的家人身上？”户部尚书脸上的笑容愈发冰冷了，“那些世家出身的西学派不好拿捏，这京都世家想要收拾几个平民百姓还不简单？要是让人捏住你这几个学生的家人日后轻则惹出祸事栽赃到你头上，重则直接投敌成为潜伏到你身边的细作，你这边还没商量出来个对策呢秘书已经送到人家案头了。”
“嘶~~”户部尚书这话不中听却是血泪之中泡出来的经验，听得林源倒吸一口凉气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罢了，看你身边也没什么好用的人手，调查的事情为父会安排人去做，最后的施恩却必须由你来，先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你的那些得意门生投其所好吧。”知道不能一次说太多让人难以接受的户部尚书又伸手拍拍儿子的后背，留他一个人独自在书房中冷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