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的柴油发电机嗡嗡低鸣，给悬挂在帐篷顶的LED灯供着电，光线惨白地打在铺开的临山地图上，图上用红笔圈出的星界裂缝区域正随着屏幕上的数据流微微闪烁。
汇报的武者站在桌前，作训服的袖口沾着些深褐色的泥点——那是临山特有的红黏土，混着星界裂缝渗出的紫雾凝结成的硬壳。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递过去的纸质名单边缘已经被攥得发皱，指尖因为用力泛着青白：“第一批进去的小队刚传回来消息，三十人里有七个是游客，剩下的都是进山采风的学生……”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名单上标红的那几个，是星辰武殿协会的合约成员，装备比普通人全些，但刚才的定位信号突然断了三分钟。”
宁魂坐在折叠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桌上的搪瓷杯里，速溶咖啡早就凉透了，杯底沉着层褐色的渣，像极了他眼下的黑眼圈。
他接过名单时，指腹蹭过纸页上打印的名字，墨字边缘因为受潮微微晕开，其中“沈天凌”“苏晚柔”两个名字旁，还粘着半片干枯的枫叶。
“辛苦了。”
宁魂的声音有些沙哑，抬眼时，能看见他眼皮上布满的红血丝。
他朝武者摆了摆手，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面正实时刷新着星界裂缝的扩张数据，绿色的安全区边界正以每分钟一厘米的速度往回缩。
“让医疗组把急救包再清点一遍，特别是抗星界辐射的药剂，给第二批队员每人多备两支。”
武者应声转身，作训靴踩在帐篷的地垫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帆布门帘被掀开的瞬间，外面的风卷着雨丝灌进来，打在宁魂的裤脚——
临山从昨天起就没停过这种夹着紫雾的小雨，落在皮肤上会有种轻微的刺痛感，像被细密的针扎着。
门帘“啪”地落下，帐篷里只剩发电机的嗡鸣。
宁魂猛地攥紧了那份名单，指节因为用力而凸起，将“沈天凌”三个字捏得变了形。
桌角的对讲机突然“刺啦”响了一声，传来前线队员的呼喊：“宁队！裂缝边缘的空间波动又增强了！探测仪显示……里面的能量场乱成一锅粥！”
他没接话，只是俯身凑近屏幕。星界裂缝的三维模型正在疯狂闪烁红光，旁边的注释栏里，“无预警爆发”几个字被标成了刺眼的血红。
这是他带队处理的第三十七起异界裂缝事件，前三十六次，哪怕是最小的空间涟探测卫星卫星都会提前七十二小时发出预警，唯独这次——
三天前临山还在举办登山节，游客们拍的照片里，晴空万里，连朵像样的云都没有，可昨天凌晨，那道紫黑色的裂缝就凭空出现在了主峰半山腰，像块突然被撕开的破布。
“该死。”
宁魂低骂一声，猛地站起身，折叠椅被带得向后翻倒，“哐当”一声撞在帐篷壁上，震得顶上的灯晃了晃。
他走到帐篷角落的武器架旁，抓起那把磨得发亮的合金短刀，刀鞘上刻着的“武者协会”徽章被他的指腹反复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触感压不住掌心的汗。
名单从他松开的手里滑落，散在地上。最上面那张纸上，“失联人员”一栏里，除了沈天凌和苏晚柔，还有个更刺眼的名字——“宁瑶”，后面用括号标注着“实习观测员”。
那是他刚大学毕业半年的妹妹，昨天本该跟着朋友在山脚记录数据，却鬼使神差地跟着登山队往主峰去了。
帐篷外传来越野车发动的轰鸣，夹杂着队员们短促的指令声。
宁魂弯腰捡起名单，指尖抖得厉害，把纸页都捏出了几道深深的褶皱。
他抬头看向屏幕，裂缝的扩张速度似乎又快了些，模型边缘的红光已经漫过了临山景区的游客中心标记。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他对着空荡的帐篷低语，声音里裹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柴油发电机的嗡鸣突然顿了顿，像是被什么干扰了信号，帐篷顶的灯闪烁了两下，照得他眼下的青黑更重了——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第二批救援队就要出发，而他手里的名单上，五十多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
……
星界裂缝前的临时警戒带泛着荧光绿，被夜风刮得猎猎作响。
裂缝本身像块嵌在天幕上的暗紫色玻璃，边缘流淌着细碎的光粒，偶尔有半透明的触须状东西从里面探出来，碰到空气便化作淡烟消散，留下股类臭氧氧的刺鼻味。
端枪的武者站在警戒带后，黑色大枪的枪管上还凝着层白霜——
那是星界低温环境残留的痕迹，枪身的防滑纹里嵌着细小冰晶晶，握枪的指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泛着青。
他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喉结滚动时，能看见作训服领口露出的半截防护符，符纸边缘被风吹得卷了毛。
宋玉欣和萧鱼儿站在三步外，兜帽的阴影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宋玉欣的口罩是浅灰色的，边缘蹭着点星界特有的紫雾凝结的粉末，墨镜后的目光却像淬了冰，直直落在武者持枪的手上。
萧鱼儿站得稍靠后，指尖无意识绞着兜帽的抽绳，绳结被她攥得发皱，露出的半截手腕上，还留着昨天攥手机时掐出的红痕。
“武者管理局有规定。”
武者的声音裹着风砸过来，枪管微微抬了抬，枪口的准星恰好对着两人中间的空隙，“星界裂缝未完全稳定，除备案救援队，任何人不得进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鱼儿因紧张而绷紧的肩线，补充道，“两位要是家属，登记处设在东边的蓝帐篷，那里能查最新的营救名单。”
宋玉欣没动，只是抬手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块旧银表——表盘边缘磕掉了块瓷，指针却仍在规律转动，这在被星界能量干扰的区域里，本身就透着诡异。
她从口袋里掏出的卡片是暗金色的，边缘刻着圈繁复的星轨纹，正面没有照片，只烫着行极小的字：“七星武者管理总局，编号001”。
卡片递过去时，被风带起的气流让武者的帽檐晃了晃。
他垂眸看的瞬间，瞳孔猛地缩了缩——
那星轨纹是用星界特有的“流光石”粉末烫印的，在警戒灯的光下泛着极淡的蓝，只有处理过十次以上特级裂缝的人员才会持有。
他指尖触到卡片边缘时，像碰着块冰，指尖的温度让星轨纹闪了闪，露出背面一行更隐蔽的字：“可调动全局资源，直接对总局负责”。
“出了事，找宋玉欣。”
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带着点闷，却像重锤敲在武者耳骨上。
武者喉结滚了滚，把卡片递回去的动作慢了半拍。
他抬眼时，帽檐下的目光已经换了副模样，刚才的冷硬褪得干干净净，只剩点掩饰不住的惊讶，连持枪的手都下意识收了收，枪口微微朝下：“……请进。”
警戒带被他抬手掀开的瞬间，紫雾顺着缝隙涌出来，打在宋玉欣的墨镜上，留下层薄薄的白痕。
萧鱼儿紧跟着她迈过去，脚步有些急，鞋跟蹭过地面碎石石，发出细碎的响。
裂缝里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有无数根弦在同时震动，把两人的身影渐渐吞没在紫雾里。
帆布帐篷的阴影里，另个年轻武者凑过来，作训服的拉链还没拉到顶，露出里面印着卡通图案的T恤——
看年纪刚入队没多久，枪套里的配枪都没上膛。他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挠了挠头：“张哥，这……不合规矩吧？刚才登记系统里没这两位的备案啊。”
被叫做张哥的武者把大枪靠在肩上，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帽檐下的嘴角勾了勾。
他从口袋里掏出块皱巴巴的手帕，擦了擦刚才碰过卡片的指尖，帕子上立刻染上点淡蓝色的痕迹——那是流光石粉末的残留。
“规矩？”
他嗤笑一声，把帕子塞回去，“你知道刚才那卡片，整个武者管理局有几块？”
年轻武者愣了愣：“最多……三五块？”
“算上退休的，一共两块。”
张哥望着裂缝里翻涌的紫雾，眼神里多了点敬畏，“一块在七星武者管理总局那位老局长手里，另一块……”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了些，“三年前处理天星‘深渊裂缝’时，就是这位宋女士带队，徒手封了三十公里宽的裂隙，回来时胳膊上的伤深可见骨，却硬是没哼一声。”
警戒带被风重新吹回原位，发出“啪嗒”的轻响。
年轻武者眨了眨眼，看着张哥把枪重新握稳，指腹在防滑纹上反复摩挲，像是在确认什么。
“那她刚才说……出了事找宋玉欣？”
“她担得起。”张哥的目光落回裂缝边缘，那里的光粒突然密集起来，像撒了把碎星，“这种级别的人物要进去，别说拦，我们能做的，就是祈祷她出来时别嫌我们这儿的警戒措施太糙。”
风里的臭氧味似乎更浓了些，夹杂着紫雾特有的甜腥。
年轻武者咽了口唾沫，突然觉得手里的配枪沉了不少，刚才没上膛的疏忽，现在想起来后背都冒冷汗。
他看着张哥重新站回警戒位，背影比刚才挺拔了许多，枪身的白霜在警戒灯的光下，反射出层冷硬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