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护您圣座下的金色麦浪,让希望在田野间翻滚,让每一粒种子都能结出丰硕的果实,让每一滴汗水都能化作甘美的面包。
播撒您的微笑,如同极昼的阳光,照耀农夫的笑颜,让我们在劳作中感受生命的喜悦,在麦香中体会您的慈爱。
张开您的双臂,化作坚固的谷仓,守护我们的汗水,让我们在寒冬中仍能饱享大地的馈赠。
跟随您心跳的节拍,唱响秋日的赞歌,愿您的丰饶恩典,永驻于我们心田之上!」
短暂的黑夜之后,新的黎明再次到来,冰莓村上下老少,都铆足了劲在田间地头挥洒汗水,似乎连睡眠,在这个秋日都是对苏拉的一种亵渎。
雷娜特大概是冰莓村有史以来唯一一位不占有耕地的村长,这个外观如小女孩的退役提灯人,正站在村口的瞭望台上,静静地欣赏着村民们的劳作。
金色的小麦,棕色的黑麦,收割、脱粒、晾晒,一切都有条不紊,千百年的劳作传承如同刻进了每个人的灵魂,无可动摇。
多鲁爬上了瞭望台,在雷娜特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村长,收成比去年又高了些,蔓菁都吃不完,公库还积压着二十担小麦,您看今年还需要收公库的那一份吗……”
“莫库斯村长以前说过,公库的粮食永远不会让人吃饱,但一定不会让大家饿死!”
雷娜特知道,多鲁刚才的问题,一定不是他本人想出的,而是村民们在试探。
多鲁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呃……好的,马特先生刚才派来信使,希望能从我们村多收购一些小麦,每担开价八十五克朗,比去年多了十五克朗。大家想问问您的意思……”
见多鲁有点小富即安的心态,雷娜特叹了口气,只能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说了出来:“圣主在上,未来一两年可能会发生饥荒,现在没有一粒粮食是多余的。所以,这多出来的十五克朗,不是马特变得更大方。多鲁,我们有十年减税待遇,能给大家省下很多钱。”
“饥荒,只是传闻吧……”民兵队长的脸渐渐变白。
这些年大家的生活越来越好,但更久远的祖辈记忆里,贫穷和饥饿才是常态。
七十年多前的第二次大饥荒,至今仍在民间流传:草叉变成了武器,饥饿化作血腥的掠夺,战乱如飓风般席卷帝国,无数村镇成为人间地狱,在军队的镇压驱赶下,绝望的饥民甚至被迫逃入黑域,一去不复返。
所以,和沉淀了数百年的饥寒交迫记忆相比,眼下的富足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而已。
甚至,多鲁都不敢保证,雷娜特明年是否还会继续待在这里。冰莓村过去多年所能获得的土地增产,很大程度上,都是雷娜特仅存的林语者天赋带来的。
“我知道了,我会提醒每一个人,其它的都可以卖,绝不卖谷物!”
多鲁终于想明白了,狠狠点头,正要转身离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声音低沉了不少,“村长,您不会离开我们吧……我,我相信卡瑞是最虔诚的孩子,她在接受圣主的考验……”
雷娜特慢慢转过身,看着朴质的汉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概,这是雷娜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遇见有人主动对亚女有了包容之心,虽然出发点未必单纯。
对苏拉的虔诚,对教会的笃信,在某些现实利益面前,也不一定没有退让的可能。否则,那些充斥着癫狂异想的邪教,也不会每每在人们绝望的时候悄然生长。
不过,对于卡瑞的现状,大多数村民们眼里的失落和纠结,也是肉眼可见的。
……
……
卡瑞终于下床了,退掉不知穿了多久的内衫,简单擦拭身体后,换上了早已放在床头的全新衣物。
雷娜特的手艺没得说,每条身体曲线都恰到好处地被崭新的衣物照顾到了,宽松适当。
手指摸上了脸颊,指尖反馈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细腻。双手捂住了胸部,那弹软的触感,既真实,又不可思议。
卡瑞低头看着铜镜里的美丽少女,感觉有些恍惚。之前,她也曾偷偷注视过玛伦的身体,也偶尔幻想过一些让人脸红的画面,但如今,这些都成了荒唐的记忆。
最后,披上精美的提灯人斗篷,从此与平凡告别——这是芬恩修士一年前就准备好的礼物,还打算在提灯人认证仪式上亲自为自己穿戴,为此花掉了他一大笔钱。
据说,当初自己和雷娜特一起进入冰莓村的时候,芬恩修士就放弃了他的前途,选择长住冰莓村,守护自己的成长。
村民们偶尔供奉的蜂蜜、奶酪、鸡蛋,芬恩修士都会偷偷塞到自己的兜里,还有一字一句教导《苏拉圣典》的一个个夜晚……
芬恩修士,应该是现在最失望的人吧……卡瑞把头转向了窗外,看向了某座祈祷屋。
……
卡瑞出了门,偶尔路过某个村民,对方都赶紧低头退开。她突然想笑,似乎在认知里,应该是亚女更拘谨紧张才对,而不是村民回避自己。
步入山林,顺着溪流浅滩,慢慢散步。身边的溪流里,映出了一个破碎晃荡的俏丽少女身影,卡瑞走,她走,卡瑞停,她也停。
绿色晕染的深山,黄色的落叶,清澈的溪流,还有那与麦浪交相辉映的金色阳光。八月,丰收之月,如果不介意黑夜重返,那一定是一年里最美丽的时光。
卡瑞停步了,侧头看去,远方的山坡上,出现了一座长满杂草的土包,上面还摆放着若干鹅卵石。
一座无名坟墓,但卡瑞记得是谁的。那是七岁时,某个因为说谎被村民殴打赶走的亚女,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最终安葬于此。
这个逐渐崩溃的世界,人们总会在失落和压抑中,寻找可以发泄的对象。
“卡瑞……”
轻柔的、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卡瑞回过头去,只见玛伦站在不远的一棵大树下,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玛伦,我是不是很漂亮?”卡瑞转过身,正面朝向少女,突然问了句,“如果这是圣主的惩罚,那为什么又要赋予亚女如此完美的身体?一个谜语,还是一个骗局?”
玛伦的脸渐渐发白,最后跪了下来,双手合在胸前。
“不用为一个亚女祈祷,玛伦,你会让自己成为笑话的。”
卡瑞走了过去,大方地站在了玛伦的面前,居高临下,嘴角带着笑意,“这是我最后一次以卡瑞的身份和你说话,也许多年以后,你会听到我喋喋不休的忏悔,就像莉丝那样。”
“你会离开这里吗?”玛伦站了起来,偏着头,避开卡瑞咄咄逼人的目光,“去德格布伦,参加洗罪仪式,然后获得一个新的名字?”
“也许吧,但一定不是我离开这里的真正理由。”卡瑞看向了南方的山峦,幽绿色的眼瞳深处,闪烁着神秘的光彩。
无论被苏拉厌弃着,还是眷顾着,我都要找到自己生活的真相……卡瑞心里默默说着。
“卡瑞,我选择去教会,成为武装修士,去守护圣主的荣光!”
玛伦的眼泪夺眶而出,突然抱住了卡瑞的身体,胡乱亲吻起对方白嫩的脸颊。十几秒后,少女转身跑向了村子,不再回头。
玛伦的背影消失在山路的尽头,卡瑞重新把注意力投到了南方,注视着那道在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黑雾之障。
雷娜特和芬恩修士说过,他们从未听说一个亚女,或是一个提灯人,是在黑域风暴里诞生的。自己的命运,会和那个闯入梦境的女孩有关吗?
惶恐、悲伤、沮丧过后,现在的卡瑞已经是浓浓的困惑。
……
……
极昼之月成为过去式,但在丰收之月里,黑夜依然只能持续几个小时,太阳又会迫不及待地升起。
不过随着日子的推移,黑夜只会越来越长,直到跨入永夜的寒冬。这就是苏拉大陆最北方、仅存的人类栖息地永恒不变的天象,一年到头,周而复始。
“卡瑞,你现在只是一个新生的提灯人,你对自己的力量还一无所知,怎么能独自去黑域!”
昏暗的油灯下,雷娜特双手撑着餐桌,差点从高脚凳上一跃而起。
“妈妈,每一个提灯人,不都需要走出这一步吗?”卡瑞咕哝着腮帮子,小嘴里不断挤出面包屑,表情很平静,“而且,《阿托斯之书》介绍了愚者的一阶能力,那并不需要我自己引导黑域之力。”
“……”雷娜特一愣,慢慢坐了下来,脸色阴晴不定。
「愚之镜,愚者一阶能力:有一定概率,让自身遭受的任何伤害,都扭曲反射到施暴者身上。自身的实力越强,概率越大。」
这是一个让所有提灯人都羡慕不已的诡异能力,不需要自主控制,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挥出让人惊诧的威力。
理论上,当这个可怕的概率发生时,一个高阶的黑域恶魔,都可能被扭曲反射的伤害重创甚至杀死——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高阶的黑域恶魔只需要一个黑力震荡,就足以摧毁低阶提灯人的五腹六脏。
“不,你现在只是一个从未经历真正危险的一阶愚者。你的五感迷失,会随着能力的使用越来越重的!”雷娜特揉着太阳穴,那稚嫩可爱的脸上充满了无奈。
“我知道,那也是我三阶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卡瑞端起盘子,将汤汁喝了个精光,小舌头舔着嘴角,笑得格外轻松,“妈妈,你已经教导了我很多年,我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世界。”
“圣主宽恕,我现在应该把你当做一个无所畏惧的儿子,还是一个不省心的女儿呢……那么,请告诉我,你想去黑域的真正目的?”
雷娜特知道曾经的儿子不是那种荒唐胡闹的性格,哪怕现在承受了亚女身份的精神重压。单那眼睛里的光,依然让她看到了以前的卡瑞。
“我在腐血沼池做了一些梦,我想证实一下……”
卡瑞擦着嘴,站了起来,将蔷薇之刺挂到了腰侧,“我也打算像妈妈以前那样,在黑域里寻找到财富。我越早拥有这些,就越能不看他人的脸色活下去。”
看着少女炯炯有神的、绿宝石般的眼睛,还有那精致到让人恍惚的美丽面容,雷娜特的心突然如融化般,产生了灼热的疼痛。
提灯人窃取黑域之力,那随之而来的代价,又让某些提灯人对来自苏拉的眷顾存在不同的理解。就例如埃纳尔,他把这些让他人羡慕的神眷当成了恶毒的诅咒,而且丝毫不加掩饰。
“可是,妈妈想把你留在身边……”
雷娜特抹着脸上的眼泪,边哭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