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屋前,寻了张由古藤自然盘结而成,触手温润的小板凳坐下。
目光投向远处,老妇人正为厉天策明日的大喜之日忙碌筹划,
一言一行间尽显掌控一切的霸道。而只能在屋前沉默的他看起来,似乎已经彻底顺从了命运的安排。
直到老妇人领着志得意满的厉天策回来。
“那小姑娘醒了没?” 老妇人目光扫过厉天行,语气随意。
厉天行站起身,垂着眼帘,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懦弱和犹豫。
“没…没有,奶奶。只是…她也有家人,也有自己的意愿…咱们这样强迫……”
他感觉到老妇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她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做出什么动作,只是一念之间,他就得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小,但终究还是把话说完。
“唉。” 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老妇人走近,枯槁但却蕴含无穷力量的拇指,轻轻地地戳了戳厉天行的额头。
她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虎视眈眈的厉天策:“天策,先去村北老王家喝口醒神茶,醒醒脑子再回来。”
厉天策虽有不甘,但不敢违逆,狠狠地瞪了厉天行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老妇人随意地拉过另一张藤椅,与厉天行并排坐下。
暮色降临,远处起伏的山脉在夕阳余晖下如同蛰伏的太古巨兽,俯瞰着这片死寂的村落。
“天行,” 老妇人的声音很平静,却直指核心,“你心里,很不甘心吧?”
她侧过头,浑浊却异常清明的老眼,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你认识那个小姑娘?”
厉天行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立刻摇头否认:“不…不认识。”
“呵。” 老妇人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显然一个字都不信。
“你小子,” 她目光悠远,仿佛在回忆。
“从你刚出生起,我就看着你。前十五年,你的性子……啧,懦弱得像滩烂泥。不敢争,不敢抢,别人欺负你,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完全没有一丝那位故人的豪情,至于那种天地之大,尽在脚下踩的睥睨之气,更是在你身上连影子都找不到。”
她话锋陡然一转:“而且……你出去过一段时间吧?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有些东西,瞒不过我这双老眼。你小子……在藏拙啊。”
她盯着厉天行骤然低下的头颅,嘴角勾起一丝了然,“果然,太阳圣体,终究是太阳圣体,就算再想把自己埋进尘埃里,骨子里的不凡也藏不住。”
这就是大能,你若与他作对,天地都在帮他。
在他压根注意不到,隐藏不住的地方,让他的行踪无所遁形。他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老妇人站起身,背负双手,眺望着暮霭中如同龙脊般绵延的暗金山脉,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沧桑感。
“你,是我一位故友临终托付给我照顾的。你甚至……本就不该姓厉。”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复杂,“可偏偏,你体内流淌着厉家先祖赖以成道、威震星河的太阳圣血和太阳圣体”
她忽然转头,目光如电:“你觉得,这个村子里的人,对你好吗?”
厉天行心脏猛地一跳,答案呼之欲出——豺狼虎豹,个个都是老毕登,笑面虎。那一个个看似和颜悦色,满脸慈善,但无一不是在觊觎他的圣体本源和圣血。
但他脸上只能挤出茫然:“很…很好啊,奶奶。”
“我不信。” 老妇人笑了,“你想不想和那姑娘成亲?” 她问得直白,目光灼灼。
厉天行沉默了。时间仿佛凝固,只有远处池塘里那些银白小鱼搅动河面产生的细微声响。
许久,他终于抬起头,重重点头:“想啊,非常想。” 声音沙哑了几分。
“只是,” 老妇人替他接了下去,“这个村子里,没有一个人会答应,你不是厉家人!在他们眼中,你这身太阳圣体,就该安在天策或者任何一个厉家人身上,你身上的一切,在他们看来,本该属于厉家人”
“在他们眼中,太阳圣体就是他们厉家独有的体质。”
“你的爷爷,纵然曾神武盖世,如今也杳无音讯,十有八九是死了。你现在没有依仗了,你的命不长了。”
她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不过,在我这老婆子看来,你们两个弃子。” 她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同为那高高在上的所谓帝族世家博弈下的牺牲品,倒是……绝配。”
话音未落,一道血光闪过。
老妇人随手一抛,一枚表面布满诡异暗金纹路、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戒指,稳稳落在厉天行摊开的手心。
厉天行下意识地用神念探入戒指内部——里面静静躺着一件……大红色的婚服。
“穿上它,” 老妇人声音平淡无波,“明日,所有人眼中,你便是厉天策,而不是厉天行。”
一阵夜风吹过,拂起老妇人灰白干枯的发丝。
她回眸看向厉天行,嘴角勾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在那一瞬间,厉天行仿佛透过她苍老的容颜,看到了她年轻时风华绝代、颠倒众生的惊鸿一瞥。
“新婚快乐。” 她语气轻快,甚至带着点调侃,“不过,你们小两口明天洞房花烛夜,可别玩得太疯……”
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更别那么早……搞出人命来,这样对你们二人的修行不利,毕竟三十岁之前的时光都十分宝贵,一步慢,步步慢。”
厉天行非常得不解,自己这位“奶奶”总是这般难以捉摸,她明明偏心厉天策,处处对自己展现出杀意,却又在他命悬一线时救下他,赐他功法机缘,助他崛起。
她的立场,永远像迷雾,她前天可能还在展示自己长辈对于小辈的关爱,今日就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这种费力不讨好,最后毫无利益可得的行为,让他实在很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 厉天行终于忍不住问出声。
老妇人走向石屋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只传来她轻飘飘,仿佛自言自语的声音,带着一种超脱的冷漠。
“拜托,我又不是什么厉家人。我啊,不过是个山野里长大的野丫头,只认得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只晓得抓些漂亮的鸟儿玩耍……反正也就这样了,不会比这更糟了,那不如随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