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哟,这路程还挺远,多亏这小子没什么肉,不然我这老腰可就受不了了。”

上官府邸门前,胡德禄将云牧轻轻放在地上,揉了揉酸痛的腰背,嘴里抱怨着。

天边,已然是明月高照。

“你呀,要不是怕太早送你回来让上官弘致那家伙起疑心,老子才不会平白无故吃这些苦呢……真是服了,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你爹还是你娘,遇到一次就跟个鬼一样缠住我了。”

“不对,确切来说我遇到你也是迫不得已,毕竟是女帝那小丫头片子……”

他微微顿口,没继续说下去,转而轻轻踢了踢少年那只已经恢复的胳膊,乐呵呵笑了一下。

“嘿,老子这手艺倒还不错,虽然稍稍用了点妖力才是缝好,但这衣服还挺还原的嘛……希望你小子到时候机灵点,别被问出什么破绽了。”

其实,以胡德禄的实力,他半炷香时间就能把少年从城西运到这,但他在考虑了一些关于“吃喝玩乐”的必要因素后,最终还是选择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当然,这一路上他还是做了件正经事儿的。

这身衣服,便是他自己掏腰包买的针线和布料,随便找了间屋顶,以自己那极其熟练的缝纫技术,还原了记忆中云牧的那件补丁上衣。

目的嘛——就是避免上官弘致发现少年今日与上官策遭遇这件事。

未开脉门便可使用星辰之力,以未修行的实力差点杀掉快二转的人,虽然是对方大意才导致如此,但也着实前所未闻。

如若真被对方发现了这个事情,那么少年存活的概率就低上不少,没有人会允许一个莫大的隐患留下来,除非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所谓财不外露,才不显白,便是如此。

“呃……”

“嗯?醒了?”

身下的声音响起,连带着轻微的动作,少年好似有了要苏醒的迹象。

胡德禄收回贴着的脚,眉毛一挑,赶忙闪身到了一旁的屋檐之上。

他嘴中低念咒语,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偏灰色的狸猫,抖抖尾巴没入黑暗之中。

“我这是……”云牧下意识抬起胳膊,瞳孔猛地一阵,“对了,上官策。”

抬眼,便是熟悉的大门,微弱的灯光下,四下无人。

“奇怪,我怎么回来了,我明明记得差点杀了那个家伙。”他用力摇晃脑袋,想要回忆起后续的事情,“呃……什么也没有,不行我要去确认一下,否则他没死的话一定会威胁到谢爷爷他们。”

“刀……对,拿好我的刀……”

他低头俯视,却又觉得脑袋生疼——莫名奇妙换回来的旧衣服,已经恢复原样的右手皆是冲击着他。

“我……”

“喂,你在这做什么呢?”

粗哑的声音响起,灯笼的红光下,一高大的人影笼罩了他的人乃至他的影子。

“见过家主大人。”云牧回头拱手作揖,很自然的行了礼,“小的今日出门误了时辰,所以才回府。”

“误了时辰……?”上官弘致微微停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出事了就好,进来吧。”

“是。”

少年瞥了眼他的靴子,缓缓站起身子,脑海中浮现出先前被打晕前的画面。

当时那个人是家主嘛?可是……他为什么要打晕我呢?

“云牧啊,你可知我为何这么晚还没有休息?”

未等他多想,这突如起来的问话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家主,小的不知……”

“唉,你当真和你那师父一模一样,说话直来直去的,”高大男人摇摇头,“我是担心你才来寻你的。”

担心我?

少年微微错愕,但旋即便释然,对方这担心好像于情于理都是没错的,毕竟他的这副身子是为上官秋月准备的,如若自己真的出现什么问题,一切就麻烦了。

“抱歉……家主,是小的愚笨。”

“好了好了,你也不用和我说这些客气的话,我和你师父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当年的她的死,我也很难过,”上官弘致抬眸望月,“只是我后来派人寻遍了那无尽崖附近,唉……”

他一声长叹,脸上的表情甚至被忧伤所爬满,看得少年不由也是心头一颤。

师父嘛……

其实在云牧内心深处,他始终不愿相信林惜之真的死了。

若有人问他缘由,他或许会摸摸头,露出一丝带着执拗的憨厚笑容。

大家都说师尊死了,可谁也没找到她的骸骨啊?她那么厉害,当初能在漫天风雪里把我从坏人手里救出来,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没了呢?

若再追问他,既然心存希望,为何又要立衣冠冢,年年祭拜,和她诉说那些话呢?

彼时的少年,多半会沉默良久,然后才用一种带着笃定的平静语气回答:

我觉得……我这辈子大概再没机会活着见到师尊了。

可假若死后真有黄泉,能在下面见到她,我这样祭拜着,她一定会笑着抱住我,摸摸我的头,夸我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而万一……万一她其实还活着,某一天真看到了我立的这个坟头,大概会气得叉腰骂我是个不孝的小混球吧?但她心里也一定明白,她的小徒弟从来都没忘记过她,一直一直,都是个念着她的好孩子。

云牧他——绝不想让师尊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

“家主,谢谢您,如若师尊在天有灵,得知您如此挂念她,想必也会感到喜悦的。”

““诶,言重了言重了,”上官弘致摆摆手,再次拍了拍云牧的肩膀,这次力道温和了许多,顺势将一件用上好料子精制而成的外袍塞到云牧手中,“去看看吧,那丫头醒了后就一直念叨着你,说什么也不肯住在主院了……唉,倔得很,连我这个做爹的话也不管用。”

他语带宠溺又无奈,朝着偏院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顺手推了云牧一把,“女大不中留啊……快去吧,记得把这外衣给她披上,夜里风凉。”

“是,家主大人。”云牧躬身应下,握紧那件触感细腻温凉的外衣,转身朝着漆黑寂静的偏院走去。

上官弘致站在原地,目送着那道瘦削的背影消失在门廊阴影里,脸上那份伪装的慈祥和忧伤迅速褪去,恢复了惯有的深沉冷漠。

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转过身,视线锐利地扫过对面方才胡德禄消失的那片屋檐暗影,随即抬手无声地推开了侧门。

门内阴影中,仿佛从地上直接渗出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几道黑色身影,其中两人正架着一个瘫软如泥的少年——正是精神几近崩溃的上官策。

“策儿,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办妥了?”

“事情……事情……我要做什么事情来着……”上官策面色狰狞,两只被架着猛地抬起,整个人砰的落在地上,捂着脑袋全身颤抖,“事情,事情,我要做的事情是……事情……”

见他如此异状,上官弘致表情还算平静,一股霸道的星辰力瞬间包裹住地面上的狼狈少年,微微一愣,转而把目光投向黑衣人。

“你们发现他时,可见到是被谁人所伤?”

“启禀家主,我们是在执行任务时,城西平民街的小巷子发现的策少爷,当时他就已经……”

“废物!”

他一脚而出,直接将上官策踢到了对面的墙面之中,随着巨大的墙体碎裂声以及一声闷哼,这位平日里蛮横了惯的上官家子弟已然是晕死了过去。

“你们两个,带进去用最好的药治好他,能不能变回正常人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是!家主大人。”

“至于剩下的人,随我去城西抓人,我没有那个耐心等你们找什么踪迹了。”

说话间,这些黑衣人竟是如鬼魅般消失在暗影之中,难以寻觅踪影。

上官弘致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上,不知何时凝聚了一抹纯净得近乎妖异的白色能量丝线。

他指尖微捻,那丝线便无声地湮灭散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城中竟然有妖族之人……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一脚猛然踏出,便是腾空而起。

所行方向处,是为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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