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诺赶到小镇内的营指挥所时,这里的人已经跑光了。

桌椅杂乱无章,与上级联系的无线电台还在滴滴地发响。大大小小的文件被甩在一旁,靠近门口处的那几张甚至还落下了几脚鞋印。

他上前捡起一张飘落地面的文件,那是一道命令,一道只写了一句话的命令。

文件安诺没有看过,估计是他离开后,上级又对他们发来了布置,但是随着炮击开始这一份抄写也旋即停下。上面在说,乌斯塔法与切尼索夫即将开战,要他们死守这个小镇,成为一块钉子钉在原处。

哼......

安诺笑了。

这份命令实在是来得太是时候。

守肯定是守不住了,但是死,自己却可以做到。

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将文件点燃。腾跃的火苗一下子便顺风朝着整个房子蔓延开来,只是数个呼吸便沿着窗帘的位置烧上二楼。

很快,这里的一切都将化为灰烬。

将盒子里最外头的一支烟扯出来后,他就着火焰为自己点上一根。

尼古丁浸入肺部。

在家的时候,他的妻子总是会埋怨他抽烟。每次一抽,对方就发脾气叫他滚开。后面就连二人生不出孩子,也是埋怨他抽烟抽多了害得精子失活。幸好没孩子,他忽地想,倘若有孩子的话自家那个连饭菜都烧不熟的家伙恐怕连活都活不下去。

他又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一个在法西斯战争里侥幸活下来的不幸女人。但万幸的是,他已经通过从少校那里拿来的钱把自己的母亲以及妻子都转移到国外去了。

他依稀记得分别的时候是一个阴天,自己当时正在抽烟,而自己妻子询问他什么时候过来和家里面人一起汇合。

抬头看着天上灰蒙蒙的天空,眼下已经看不见太阳,硝烟将它全部遮住。

“真是晦气,”他说,“打得全他妈是败仗。”

这位代理营长弹了弹手上的烟灰,接着把烟盒子以及里头剩余的香烟全都丢入火场。

铁盒子的温度骤然升高,附在它外侧曾经用来吸引顾客的塑料贴纸正急速萎缩。那一位贴在外头明艳动人的女星,眼下已然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一团蜷缩在一起的灰烬。

早知道,就不参军了。

安诺从地上捡起一个头盔带起,拎枪朝着阵地的方向走去。

火场的火焰在这位代理营长离开后变得更加庞大。配合上小镇里的木质建筑,整个火势彻底不可收拾。噼噼啪啪地爆燃声好似一场盛大的演奏,火苗音乐家们凭借自己的热情急速让这合奏的队伍扩大,合奏的声音远扬。

一开始只是邻居,接下来是社区,最后是整个小镇。

“我们看见的,就是这个镇子的最后一面。”

安大略被图尔背在背上,眼睛瞧着已经熊熊燃起的小镇说。“接下来无论是谁重新占领了这里,那一片薰衣草原野都不会再恢复了。”

“会恢复的吧,”古米廖夫搭茬,“这地方不是可以吸引游客吗?只要再建起来,到时候不就一切恢复原样吗?”

是吗?

安大略摇了摇头。

“政府不会放弃这里的。”他说,“早晚有队伍会被派遣而来试图夺回这个镇子。”

“它太近了。”

“驱车从这里出发,到塞维亚城不过只是几个小时的功夫。倘若政府还想在塞维亚存续一天,这里就必须多坚守住一天。”

“这不是好事情吗?”古米廖夫问。

安大略摇了摇头,他问起古米廖夫有没有出过国到其他地方去过。而古米廖夫自然是没有去过外面。安大略于是接着说,说起他当年去欧罗巴培训的事情。

众人一边走,一边听起安大略的过往。

当时带他的教官是一个一战战史爱好者,有时会领着他去战场的遗迹参观。但除了政府标注的安全区域外,他从不会贸然往以及里踏出任何一只脚。

他告诉学生,在那些遗迹里,有着数不清的未爆炮弹与地雷,直到今天依旧存在大片的无人区。

“教官当时非常感慨,”安大略说,“他对我讲‘在开战的时候,人们把数不清的金钱化作炮弹,射向这一片土地。而在战后,每一枚炮弹都需要比起当初生产出来要多得多的金钱才能被带走。’”

“而纵使是这样,也不能够保证安全。”

“最安全的方式你知道是什么吗?”安大略转眼看向古米廖夫。

“这......”

古米廖夫一时答不上来。

“是封存,”米小脂的声音传来,“把这整片区域封存,不再对外开放,成为无人区。”

“是的。”安大略点点头。

大家都沉默了下去,在通往教堂的路上,一时间能听见的只有脚下的走路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图尔才终于开口。

“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

他们很快便抵达了教堂。

如安诺所说的一样,进攻者果然没有像教堂发射炮弹,但这并不代表对方就对它视若无睹。

隔着隐藏用的灌木,众人可以清晰的看见,有一队士兵正不断的从教堂里抬伤员出来,而在教堂们,几个医生打扮的白大褂正在挖坑。

“他们在干嘛?”小白问。

“在处理伤员,”安大略的眸子暗淡,“没想到他们比我们要更快一步。”

“处理伤员?”小白不解,“那为什么要那些白大褂挖坑,他们不是医生嘛,可以......”

小白忽地沉默住。

他这才明白,安大略口中的处理伤员究竟是什么意思。

米小脂没有管这些,她将背在背上的老杨放下。随后利用自己卓绝的视力将那些个被抬出来的伤员都看了一遍。里头并没有蕾米的身影,而在下边干活人里面,除了那个先前为蕾米姐组织手术的老人她认识外,其余人都是新面孔。

说不定在教堂里面。她猜。

“图尔,”小脂转身看向队伍中除了她与小白外唯一一个手脚健全,还能行动的男人。“你留在这里负责大家的安全。”

“那你呢?”杨绥德问。

“蕾米姐和索瓦列夫他们可能还在教堂里面,我得去看一看。”

米小脂瞧着那教堂,以及教堂外头负责看押的士兵,眼睛眨也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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