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阴雨难得的停歇了片刻,铅灰色的云层裂开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稀薄的、带着水汽的夕阳光芒。伊莱娅独自一人,沿着城堡上层那条连接主堡与东翼的、铺着深蓝色绒毯的拱顶长廊漫步。她穿着一身柔和的珍珠灰色长裙,裙摆上绣着若隐若现的银色波浪暗纹,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系的薄羊毛披肩,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整个人如同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月晕之中。
长廊的另一端,Ryrie正快步走来。他刚结束下午的剑术训练(尽管城堡财政紧张,伯爵依旧要求他保持训练),额角还带着未干的汗珠,靛蓝色的束腰外衣略显凌乱。他需要尽快返回自己的岗位——艾慕莉娅小姐下午似乎心情不佳,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就在长廊的中段,两人不期而遇。
Ryrie看到伊莱娅时,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他认得这位瑞德费特家的小姐,知道她是重要的客人。他立刻停下脚步,微微垂首,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伊莱娅小姐。” 他的声音带着训练后的微喘,但保持着应有的恭敬。
伊莱娅也停下了脚步。她清澈如月下湖泊的眼眸落在Ryrie身上,带着一丝温和的好奇。她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尚未散去的汗水和训练场尘土的气息,也能看到他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的忧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微微颔首,唇角弯起一个极其柔和、如同月光洒落水面的浅笑,声音清浅悦耳:
“晚上好,Ryrie骑士。训练辛苦了。” 她的问候简单而真诚,带着瑞德费特家族特有的、仿佛被海风浸润过的温和语调。她的目光在他微微汗湿的额角和略显疲惫的蓝眼睛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中没有审视或评判,只有一种纯净的、不带杂质的关切,如同月光静静抚慰着疲惫的旅人。
这短暂的、礼节性的对视与问候,在空旷的长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就在长廊尽头,一道深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
艾慕莉娅·费特斯伊。她显然刚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准备去……某个地方,或者只是单纯地“巡视”她的领地。她今天穿着一身极其贴合她气质的衣裙:内衬是冰冷如深海的水青色丝绸,光滑的料子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外层则罩着一件墨蓝色、近乎纯黑的丝绒长裙,裙摆宽大,如同夜色流淌,上面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繁复而冰冷的藤蔓与荆棘暗纹。一根细细的、闪烁着冷光的银链束在她纤细的腰间,勾勒出少女的曲线,却也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冰冷感。浓密的黑发没有过多装饰,只用一根简单的墨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衬得她苍白的脸庞和那双纯黑的眼眸更加幽深莫测。
她纯黑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透镜,瞬间捕捉到了长廊中央那短暂的一幕:她的骑士,微微垂首,恭敬地向那个来自南方的、散发着柔和月光的少女行礼。而那个少女,正用那种……纯净得令人作呕的眼神,看着她的所有物!甚至还对他说了什么!
一股冰冷的、如同极地寒流般的怒意,瞬间席卷了艾慕莉娅的全身!那怒意并非炽热,而是带着毁灭性的、冻结一切的寒意!她捏着裙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那冰冷的水青色丝绸衬里在她指下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纯黑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Ryrie和伊莱娅的身影,那眼神里翻涌的冰冷风暴,足以冻结灵魂。
Ryrie在伊莱娅问候后,保持着行礼的姿态,等待对方先行离开。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自己背上!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他瞬间如坠冰窟!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他几乎能想象出艾慕莉娅此刻的表情!
“不是吧.......”Ryrie心里想着,安静的走廊让他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直跳。
伊莱娅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她顺着Ryrie僵硬的目光,转头看向长廊尽头。当她的视线与艾慕莉娅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寒冰风暴的黑眸对上时,她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随即恢复了那温和的平静。她并未退缩,只是再次对艾慕莉娅的方向,微微颔首致意,姿态依旧优雅从容,如同月光不会因黑暗而黯淡。
这个动作,在艾慕莉娅眼中,无异于赤裸裸的挑衅!
艾慕莉娅终于动了。她迈开脚步,墨蓝色的丝绒裙摆如同流淌的毒液,悄无声息地滑过深蓝色的地毯。她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女王巡视般的绝对威压。她径直走向长廊中央的两人,目光始终锁定在Ryrie身上,仿佛伊莱娅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随着她的靠近,空气仿佛都凝固了。Ryrie的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他不敢抬头,不敢看艾慕莉娅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
艾慕莉娅在距离Ryrie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她甚至没有看伊莱娅一眼,纯黑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地扫过Ryrie微微汗湿的额角、紧抿的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最后,落在他刚刚向伊莱娅行礼时抚在胸口的右手上。
“骑士先生,” 艾慕莉娅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晶碎裂,带着一种甜腻到令人心头发寒的语调,“训练结束了?”
“是……是的,小姐。” Ryrie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嗯。” 艾慕莉娅轻轻应了一声,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她微微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拂过Ryrie额角一滴将落未落的汗珠。那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战栗。
“出汗了……”她轻声说,纯黑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温度,“看来训练很认真呢。”她的指尖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滑下,带着狎昵的掌控意味,最后停留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滚动的喉结上,指尖微微用力按了一下。
Ryrie的身体猛地一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Lin指尖的冰冷和那无声的警告!伊莱娅就在旁边看着!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和屈辱!
伊莱娅安静地站在一旁,清澈的眼眸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她没有说话,脸上依旧带着那温和的神情,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城堡里寻常的风景。但她的目光深处,却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是对Ryrie处境的怜悯?还是对艾慕莉娅这种病态掌控欲的叹息?
艾慕莉娅似乎很满意Ryrie的反应。她收回手,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主人对宠物的一次随意爱抚。她的目光终于吝啬地、如同施舍般,扫过站在一旁的伊莱娅。
“瑞德费特小姐。” 艾慕莉娅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贵族小姐应有的、带着距离感的礼貌,但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渣,“城堡傍晚风大,小心着凉。”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屏障。
“谢谢艾慕莉娅小姐关心。”伊莱娅微微屈膝,声音依旧清浅柔和,如同月光穿透薄雾,“这里的海风,确实比我们灰溪谷的……要凛冽许多。”她的话语似乎意有所指,却又滴水不漏。她再次向艾慕莉娅和Ryrie微微颔首,“不打扰两位了。”说完,她优雅地转身,珍珠灰色的裙摆划过一道柔和的弧线,如同月光悄然隐入云层,沿着长廊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步履从容,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对峙从未发生。她来之前曾经听说过费特斯伊家里那位小小姐和她身边那位小骑士的“亲密关系”故事,只不过如今真正见识到了俩人的关系还是让她感到了不小的惊奇。
长廊里只剩下艾慕莉娅和僵立如石的Ryrie。
艾慕莉娅纯黑的眼眸紧盯着伊莱娅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柔和的灰色消失在拐角。她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Ryrie身上。那眼神里的冰冷风暴并未退去,反而更加凝聚,如同即将爆发的极地寒潮。
她伸出刚才拂过Ryrie喉结的那只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捻了捻,仿佛在感受上面是否沾染了不属于她的气息。然后,她抬起手,用那冰凉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轻轻拂过Ryrie刚刚向伊莱娅行礼时抚胸的右手手背。
“这里……”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带着刮骨的寒意,“刚才……被什么脏东西碰过了吗?”
Ryrie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窒息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抬起头,撞进艾慕莉娅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毁灭欲的黑眸中!
“没……没有!小姐!”他急切地否认,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伊莱娅小姐只是……只是出于礼节问候……”
“礼节?”艾慕莉娅微微歪头,纯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而甜美的弧度,“我的骑士……只需要向我行礼就够了。”
她冰凉的指尖猛地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Ryrie的手背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下次……”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最深的诅咒,“再让别的‘月光’照到你身上……”
她凑近一步,俩人相近的身高让温热的呼吸拂过Ryrie因恐惧而冰凉的耳廓,吐出的字句如同淬毒的冰针:“我就把那些照到你的光……一点一点地,掐灭。从源头开始♡”
她松开手,留下手背上清晰的、带着刺痛的红痕。墨蓝色的裙摆如同翻涌的毒浪,转身离去,留下Ryrie独自站在空旷的长廊里,背脊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艾慕莉娅冰冷的宣告中疯狂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无形的冰刃彻底冻结、粉碎。月光与糖霜的碰撞,第一次在长廊的阴影中,溅起了冰冷而致命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