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时的小小风波过后,格兰妮来到宅邸内的训练场。
她手持练习用的木剑,一味地挥舞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会如此纷乱?
格兰妮一时找不到答案,只能用舞剑代替思考。
“喝啊!”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空间挥剑,试图平息躁动的心绪。
思绪混乱时,挥剑总是最好的办法——
——重复着多年的习惯,剑影翻飞间,杂念渐消,思路也随之清晰。
格兰妮觉得自己首先要明确一点——
——自己的目标是“打倒魔女,拯救世界”。
为此,必须杀死静羽·银柳。
“可为什么……我好像做不到?”
她边挥剑边自问。
风,掠过剑尖,也掀动了她的裙摆。
格兰妮纤细的腰际束着深色的剑带,那层层叠叠的布料在她出剑的刹那,像被风惊扰的水面般轻颤。
她握剑的手分明坚定,却仿佛被什么压住了肩膀。
每一次挥动都精准,却不再凌厉,像是在斩断什么,又像是迟疑着不敢真的触碰那一层薄冰。
杀不了,也就是说,不想杀……
……
……可是……
……究竟是为什么……?
“哼!”
是被魔女的美色迷惑了吗?
不,我的觉悟没脆弱到会被欲望左右。
是被她用妖术洗脑了吗?
不,她没那种力量,否则……未来的世界里,她早就用了。
“那到底……为什么杀不了她!?”
又一记挥剑划破空气。
“咻”的风声中,一个结论浮现在脑海——
——“很简单……因为我不想让她死。”
没错……杀不了,必然是因为不想杀。
答案简单到无需犹豫和烦恼。
为什么不想让她死?
这也不言而喻。
因为她看起来完全不像“灾厄魔女”。
在未来的世界,还没有变成少女格兰妮的格雷,与“灾厄魔女”无数次生死相搏。
那个能操控魔物的魔女,她率领的军队夺走了无数战友的性命,践踏了他们的故乡,毁灭了格雷没能守护的村镇。
留下遍地被魔物啃噬的尸骸……
如今乖巧文静的静羽·银柳站在面前,格兰妮实在无法相信,缔造那地狱般景象的“灾厄魔女”,会和静羽是同一个人。
“说起来……我杀过的魔物不计其数,却几乎没亲手杀过人……”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格兰妮曾几次为重伤不治的战友介错,让他们免于更多痛苦。
布里吉斯侯爵家是艾亦齐王国最强的武门世家,领地治安良好,几乎没有盗贼山贼。
而未来的世界里,格雷一心对抗魔女与魔物,人与人的纷争本就稀少,自然没机会挥剑斩人。
“对哦……我的剑是用来守护国家和人民的,不是用来斩杀无辜少女的……”
格兰妮咬着嘴巴,本就鲜艳欲滴的粉唇像要渗血一样。
“更何况,是像天使般纯洁的她……”
思绪险些跑偏,她猛地挥出一记重斩,驱散杂念。
“哈啊!”
没错……静羽·银柳目前看来既不是魔女,也不是恶人。
虽然不能排除她在演戏,但这一点可以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确认。
“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不想杀,那就不杀。
说是监护,其实是为了更好的监视。
继续监视她,不让她变成魔女。
万一她真的成了魔女,就斩了她。
如果不会……那就帮她获得幸福!
“呼……想通了。”
格兰妮停下挥剑的动作。
她缓缓收剑,锋刃低垂,仿佛也替她承担了疲惫。
额前几缕碎发早已被汗水黏在肌肤上,顺着耳侧滑落的水珠轻轻滴落,在地面溅起一圈细小的水印。
她的呼吸略显急促,胸口微微起伏。
此时她已浑身是汗,映着余晖、沾染灰尘的白衬衫紧紧贴在身上,描出了少女尚未习惯暴露于人前的线条。
练习服的袖口在挥剑时滑落,露出纤细的手臂,此刻正被细密汗珠包裹。
她抬手拭额的动作有些迟缓,像是连她自己也未察觉到,这场训练早已超出了她能轻易承受的负荷。
日头西斜,格兰妮脚下拖曳着长长的影子。
“糟了……练过头了。”
别说下午茶了,就连晚饭她都没吃。
就算锻练是习惯,这也太投入了。
“挥剑能涤荡心灵,却不能忘了时间啊。”
格兰妮像时间回溯前一样喜欢自我劝诫。
“啊……您练完了吗,格兰妮大人?”
“唔哦!?”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格兰妮惊得变了调。
她回头一看——不远处,静羽正坐在训练场边的休息椅上。
“静羽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格兰妮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静羽,皱起了眉头。
格兰妮在训练场挥剑训练,试图平复纷乱的心绪。
不知不觉间已是黄昏,回头时却见静羽站在那里。
难道……她一直在看?
该不会……听到我的自言自语了……!?
她该不会一直在监视自己吧?
格兰妮心中涌起焦躁,且愈发强烈。
“那个……到了午餐时间您还没回来,我就过来看看了。”
“看看……难道从中午就一直在?”
“嗯……您说过要监护,让我待在旁边……”
“呜……”
格兰妮一时语塞。
确实是她说要监护的,而且还是亲口对静羽说的。
看来静羽是乖乖待在方便被格兰妮看到的位置上了。
这、这哪是监护啊,根本分不清谁在监视谁了……!
“我带了午饭过来……不过眼看就要到晚餐时间了。本来想叫您的,但您练剑太专心了……”
静羽坐着的椅子上放着一个篮子。
“啊,对……午饭。”
“早知道还是该叫您的……对不起。”
“不、不不不!是我练得太投入忘了时间,全是我的错,你不用道歉!”
格兰妮接过篮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三明治——
——夹着蔬菜和肉的三明治,正好两份。
“两份……难道……!?”
格兰妮脸色微变,看向静羽。
静羽带着歉意轻轻点头:
“嗯,有一份是我的。”
“你、你没吃午饭吗!?”
难道她是为了迁就自己,特意没吃?
格兰妮因自己的专注让静羽错过了午餐而牙关打颤。
“啊,没关系,我习惯了。”
“习惯……?”
“在家的时候也不吃午饭的,一般只吃早餐或晚餐。”
“咕……”
这突如其来的不幸过往,让格兰妮从罪恶感中猛地燃起怒火。
连饭都不让好好吃……之前还听说被强行喂了虫子……
那对夫妇是真的想死吗……!?
“……抱歉,是我的错。”
“格兰妮大人,请不要道歉。我没吃是自己的决定,您别在意。话说……您不吃吗?”
格兰妮总觉得静羽有些坐立不安。
再看篮子里的三明治,形状有些歪歪扭扭——
——按说府上的厨师绝不会做成这模样……
啊。
格兰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跳漏了一拍。
“难道……这是你亲手做的?”
“……嗯。”
静羽害羞地垂下眼:
“总觉得该做点什么回报您的照顾……就拜托厨房让我帮忙了。”
“啊,呃,不是……静羽小姐,你不用这么费心的……”
“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三明治也没切好,都变形了……”
“怎么会!我开动了!”
格兰妮担心静羽又陷入自责当中,急忙抓起一个三明治塞进嘴里:
“唔……好吃!非常好吃!”
她这份称赞源于真心,绝非客套。
夹着炸肉和芥末的三明治,口味正合她意。
“是向厨房的厨师先生学的……听说您喜欢这种口味。”
“原来如此……真的很好吃,非常感谢。”
“太好了,您能喜欢我就放心了。”
静羽双手合十,开心地笑了。
两人在黄昏中,吃起了这顿迟到的午餐。
本以为总算理清思绪了……但是心里又被她搅乱了……
为什么偏偏是她,总能让自己心神不宁?
为什么静羽·银柳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就很可爱?
格兰妮一边咀嚼着静羽做的三明治,一边再次陷入这挥剑也无法解答的疑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