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临邱的士族主体虽然意识到了西学的重要性，可在骨子里面他们还是很看不起这些从“蛮夷之地”传过来的学问，故而真正被选中的家族继承者还是会研习传统六科，只有那些可有可无的闲子比如他林源自己才会被允许去学习西学知识。
对于这些士族的安排，林源谈不上满意但也没有多少抗拒，他是很羡慕西方的强大也看到了西方制度给国力增长带来的好处，但同时约维克那些路灯杆上的累累白骨也在提醒林源将知识下放到社会基层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作为既得利益群体里的一员，林源一点都不想临邱爆发一场国民革命然后把他们这些社会蛀虫给拉去吊路灯。而且在林源看来西方的“暴民政治”稳定性太差，大局全靠那几个天降猛人撑着未来势必不会长久，合理利用西方的科学知识结合东方古老稳定的政治制度也许才是最适合这个世界的发展路线。
已经在内心中给自己定下这个目标的林源认为当下临邱最首要的任务应当是从上到下地改变这个国家对西学的态度，尤其是让朝堂上那群老不死的接受西学人才的政治主张，如此才能在短时间内加强国力抵抗西方阵营的入侵。
说得再确切一点，林源的思想应当是“师夷长技以制夷”、“东体为本西学为用”。
这也是临邱国内包括那位临邱王本人在内绝大多数西学派的根本政治主张，至少在“自强”这个共同目标上他们跟朝中大员为首的保守派并没有根本分歧，之所以朝臣们对西学百般警惕，说白了还是他们忌惮西学东渐所产生的利益会不会孕育出一个新的政治集团夺走他们现在享有的权势。
林源承认那些老不死的担心很有道理，一旦西学在临邱全面铺开，新兴的工厂主和资本家必然会取代过去的地主豪强成为这个国家的中坚力量，而那些老东西的套路面对这个新兴群体并不好用，不信你看看旧狮鹫王国最后什么下场便一眼明了。
但林源他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本身就极有可能成为西学推广之后的第一波受益者，而且因为自己就是脱胎于过去的权贵体系，这些人根本不需要再另找代理人搞什么权力寻租，一旦他们获得了足够的话语权这些人本身就是一股巨大的政治势力。
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那些已经被家族内定为下一代继承者的“俊才”会承认自己的过气老老实实交出权力吗？这种好事林源做梦都不敢想。
林源知道两边迟早都会撕破脸皮，如果现在没有西方阵营投射来的巨大外部压力说不定裂痕早就已经肉眼可见了，也正因为外部的压力足够强，强到稍有差池就会把这个国家的权力结构从头到脚碾得粉碎，西学派和保守派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搞权力分赃。
即便如此，目前仍然是当权者的保守派也不会给西学派太多权力，甚至连那位主动提出推广西学的国君本人立场恐怕都不是那么坚定，沧澜王的下场殷鉴不远，金山王的困境人尽皆知，临邱王可不想自己成为下一个倒在国内革命脚下的东方君主。
“哎，难呐。”摇摇头将飞远的思绪拉回现实，林源觉得自己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拿下这场恩科让自己在临邱的政治版图上有自己的话语权，否则他的一切担忧全无从谈起。
不得不说临邱国内的西学派们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在大权真正握在自己手中之前最好不要搞出什么大动作激起保守派的警觉，所以不管是真心想要希望国家通过西方化现代化变得更加富强的理想主义者，还是仅仅只看到了西学带来的利益想要借此一步登天的投机客，所有人都在用心备考。
很快，科考之日到来。
对于这场准备仓促的恩科临邱王给予了极大的期望，不仅在考生待遇上完全参照正规的六科考试，考官和出题者更是由临邱王亲自任命的亲信担任，当然这里面免不了还是会有权力舞弊之类的麻烦事，起码比交给本就看西学不顺眼的保守派合适多了。
“都放轻松，对自己有点信心，你们家师父在临邱可是数一数二的西学者，只要平日里上课的时候没有偷懒耍滑，榜上有名对你们而言不难。”看着平民出身没见过世面所以神情紧张的学生们，林源开口安慰道。
“是，师父！”结果林源不说还好，一说大家更紧张了。
“啧！”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给学生上压力的意思，林源郁闷地一拍脑门。
“所有西学考生，到这里接受检查！”正当林源打算再说点什么挽回自己的失言时，进考场的时间到了。
入场的搜身检查极其严格，不光要脱光衣服接受堪称侮辱的搜身，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要留下寄存然后换上朝廷提供的专门考试服，可以说除了考生自己一针一线他们都别想带进考场。
被检查官好一番折腾后林源穿着新换上的衣服坐进属于自己的考间，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朝廷都给你准备好了，只要你在考官中没有门路作弊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当然，每次科举中夹带小抄者被当场抓获的戏码在这场恩科中也照例发生，世上总会有那么几个自作聪明的蠢人觉得自己比所有人都高明，然后被现实给狠狠地扇上一巴掌。
检查过桌上的文具没有问题，林源靠在硬邦邦的考间隔板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随后考官宣布考试开始，所有人这才拿到属于自己的考卷。
大概因为西方枪炮给东方人的印象过于深刻，西学第一科就是化学，林源拾起卷纸大致扫了两眼，还行出题人的确是个专业的没看到题目上有什么错处，不过跟林源接触过的那位智慧学士比起来这些题目还是过于简单了，如果让那位学士来评价这张试卷，对方会毫不犹豫地吐槽“这玩意儿顶多算个小学水平不能再多了”。
是的，狮鹫王国的小学有化学这门课而且学习难度还不低，毕竟教师不是智慧信徒就是智慧信徒带出来的徒弟，这帮科学疯子恨不能把所有人都给培育成跟自己一样的狠角色。
作为临邱西学第一人，这么简单的题目自然是难不住林源的，要知道他可是亲自翻译了十几本西方科学书籍大洪语版本的超级学霸，搞不好那位出题人用来参考的教材都是他编写的，指望用这点东西难住他不是扯淡么？
胸怀万卷书的林源下笔如有神，那些在其他半吊子看来宛若天书的题目在林源眼中如观掌中纹，本来给了半日期限作答的考卷他用两小时就解决了，要不是东方的毛笔在书写效率上远不如西方人琢磨出来的铅笔和钢笔，林源答题的速度还能更快。
“虽然早有耳闻，林家这位果然不凡呐。”林源的动作自然瞒不过现场监考的考官，自身就是西学派一员的他们当然认识林源这位自己阵营里的大才子，说实话要不是林源没有官身这些人都觉得他应当是出题者而不是答题者。
“估计这次恩科的状元非他莫属了吧？希望这位在朝堂上也能像他做学问一样厉害吧。”欣慰自己的国家还有这种贤才的同时，官员们脸上又不免多出一抹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