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前,公司的元老们或面色铁青,或眼神闪躲,谁也不敢直视主位上那个年轻的首席执行官。
陶云苒甚至没有看那些被她揪出来的马库斯的残党。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会议室的角落里。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安保制服的女孩,她靠着墙,低着头,仿佛对眼前这场决定公司未来的权力风暴,没有丝毫兴趣。
“为了应对日益严峻的地表安全挑战,”陶云苒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回荡在巨大的会议室里,“我决定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地表安全部。”
“该部门将全权负责月都制药在地表的所有安保事务、情报搜集及危机处理。经我个人提名,任命伊莲女士,为该部门第一任部长,即日生效。”
这个专断独行的任命,像一颗深水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了锅。
但没有人敢提出反对。
因为所有人都记得,昨天在生产部,那个女孩用一只手,面无表情地将人体捏碎的场景。
“血腥部长(Bloody Director)”——这个外号,已经在公司内部,不胫而走。
伊莲被迫接受了这个她完全不想要的职位。
她的“日常”,就是在陶云苒去处理那些她听不懂的商业事务时,独自一人,待在那间巨大而空旷的部长办公室里。
公司里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她。没有人敢和她说话,甚至连路过她的办公室,都会加快脚步。
这份敬畏和恐惧,反而给了伊莲最想要的,宝贵的独处时间。
她利用“部长”的权限,没日没夜地泡在公司的情报数据库里。
她查到了许多惊人的内幕:月都制药与奇美拉之间,在“生物义体”领域存在着秘密的技术合作协议;她甚至找到了几份关于“记忆移植”和“素体克隆”的、被列为最高机密的实验报告。
所有的线索,都像无数条毒蛇,指向了同一个方向——奇美拉科技,正在进行着某种非人道的、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秩序的恐怖实验。
这天下午,就在她准备深入调查时,办公室里巨大的全息屏幕,自动切换到了中继区的官方新闻频道。
新闻主播正用一种公式化的语调播报着:
“……关于近日发生在地基区的‘义体暴走’事件……已启动‘高强度物理封锁’……”
伊莲心不在焉地听着,而就在这时,画面一转,切换到了一段由某个黑市记者偷拍的更加清晰的现场视频。
视频的标题,用夸张的字体写着——【地基区的银发魔女:暴力与秩序的新女王?】
视频里,是在“老狗酒吧”的门口。
一个穿着黑色便服的银发少女,正静静地站在混乱的中心。
尤莉娅。
伊莲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到,尤莉娅的身后,站着铁矿的雷格和狼群的灰犬,像两个忠诚的护卫。
她看到,尤莉娅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冷静而充满威严的姿态,轻易地制服了一个挑衅的壮汉。
视频的最后,那个银发少女缓缓地抬起头,仿佛察觉到了镜头的存在。她的目光,穿透了屏幕,冰冷、平静,却又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那不是她的尤莉娅。
伊莲呆呆地看着屏幕,手中的数据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个会因为一只兔子挂件而微笑,会穿着蓝裙子笨拙地转圈的女孩,去哪里了?
一种巨大的被抛离的恐慌感,混合着一丝被取代的失落感,瞬间堵住了她的气管。
她为尤莉娅的成长而感到欣慰,却也为这份成长背后可能经历的痛苦和挣扎,而感到一阵阵的心痛。
更重要的是,她意识到了一件让她无比恐惧的事。
——尤莉娅,已经不再需要她的保护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落下的尘埃,终于让她那颗漂泊不定的心,找到了最终的方向。
她要去做她该做的事了。
当晚,陶云苒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她的顶层套房。
她看到,伊莲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璀璨的云海,背影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孤单和疏离。
“在想什么?”
陶云苒走上前,从背后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环住了她的腰。
伊莲的身体瞬间一僵,但没有推开她。
“在想……黄昏都市。”伊莲的声音很轻,“很漂亮,也很……遥远。”
陶云苒能感觉到她语气里的那份疏离,她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将脸颊贴在她硬朗的、穿着制服的后背上。
“伊莲,”她害怕了,她害怕这个自己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女孩,会就这么消失掉,“别想那些了,留下来,好不好?留在我身边。”
为了留住她,为了敲开她那扇紧闭的心门,陶云苒决定赌上自己的一切。
她松开手,转到伊莲的面前。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了羞耻与爱意的笑容。
她缓缓地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柔软的丝质睡袍,任由它滑落在地,露出了那具在柔和灯光下,如同白瓷般光洁无瑕、赤裸的身体。
伊莲看着眼前这一幕,那双暗红色的眼眸,瞬间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凝固了。
“陶云苒……你……”
陶云苒没有说话,她赤着脚,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已经彻底不知所措的女孩。
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只有不到半个臂长。伊莲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肌肤散发出的温热,和那股属于女性的独特体香,正不受控制地钻入她的鼻腔。
伊莲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她所有的战斗技巧,所有的生存本能,在这种闻所未闻的“攻击”面前,全部失效了。
陶云苒伸出自己那双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伊莲那只僵在半空中的金属手腕。
然后,她引导着那只手,缓缓地向下。
伊莲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敢用力,她害怕自己那“失控”的力量,会伤害到眼前这个毫无防备的、赤裸的身体。
陶云苒看着她眼中那份挣扎和无措,脸上露出了一个凄美的、充满了献祭意味的微笑。
她引导着那只被她“捕获”的手,缓缓地按向了自己平坦的小腹,然后,在那细腻的肌肤上,一路向下滑去……
最终,那只冰冷的、代表着“怪物”与“失控”的手,在陶云苒的主动引导下,轻轻地,触碰到了她身体最柔软、最温热、也最私密的源头。
伊莲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那只麻木的手臂,通过最精密的传感器,传回了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足以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触感——
极致的柔软,滚烫的温度,带着湿润的、属于生命的脉动。
这不是墙壁,不是金属,不是任何她曾摧毁过的东西。
这是……生命本身。
陶云苒的身体,也因为这第一次的、冰冷的、来自另一个人的触碰,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一股酥麻的战栗,如同失控的电流,从她们接触的那个点,瞬间流遍了她的全身。
她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连耳根都变得滚烫。
但紧随而来的,不是恐惧,也不是抗拒。
而是一种……赌赢了的欣喜若狂。
她成功了。
她让这只手,感受到了自己的温度。
她让这个固执的、满身是伤的笨蛋,再也无法否认,她们之间,已经有了无法磨灭的连结。
陶云苒微微仰起头,那双被水汽浸润的琥珀色眼眸,在这一刻亮得惊人,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爱欲。
她的声音,因为羞耻、兴奋和极度的情感波动而变得颤抖,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琴弦。
“伊莲……”
“你感觉到了吗?”
“这不是没用的铁疙瘩……它能感觉到我。”
“它没有失控……你看,它没有伤害我。”
她将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贴在伊莲的肩膀上,滚烫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所以,别再害怕它了,好不好?”
“也别再……害怕你自己了。”
陶云苒的话语,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伊莲的心里。
她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所有的尊严都抛弃的女人。
她所有的震惊和恐慌,都在这一刻,转化为了更加强烈的、对自己的憎恨。
她怎么能?
她怎么能让这样一个本应在云端之上,光芒万丈的女孩,为自己这种下水道里的老鼠,做到这种地步?
是我!是我这个怪物,把她逼到了这一步!是我正在把她,从云端拉下来,让她变得和我一样……肮脏。
她猛地,用尽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够了。”
伊莲的声音,充满了无法压抑的颤抖。
她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直到自己的后背,紧紧地抵在了冰冷的落地窗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她不敢再看陶云苒。
她将那只刚刚触碰过“生命”的金属手臂,死死地藏在了自己的身后,仿佛这只属于“怪物”的手,本身就是一种无法被洗刷的罪证,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眼前这份纯洁献祭的巨大亵渎。
“……别再对我做这种事了,陶云苒。”
“你不该这样。”
“我……不值得。”
说完这几句充满了自我否定的话,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向了房间的门口,将自己反锁在了客卧里。
房间里,只剩下陶云苒一个人。
她还维持着那个姿势——赤裸着,站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扇紧闭的房门,将她和那个逃离的身影,彻底地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份刚刚因为触碰而产生的,胜利者般的狂喜和红晕,还没有完全褪去。但她的眼眸深处,那两团燃烧的火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被巨大的错愕所熄灭。
她不懂。
她不明白。
为什么?
我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了啊。
我已经把自己,变得和你一样“下贱”,一样“卑微”了啊。
为什么……你还是要逃?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仿佛只要她不动,时间就会倒流,那个女孩就会重新从门后走出来。
但时间没有。
空气中,只剩下她自己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和那颗因为无法被理解的痛苦而疯狂抽搐的心脏。
一种被彻底拒绝,被彻底否定的,足以将灵魂都冻结的冰冷,开始从她的脚底,顺着脊椎,缓缓地向上蔓延。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巨大的悲伤和羞辱感,终于冲垮了她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
她的膝盖一软,再也无法支撑自己那看似高傲的身体。
她缓缓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自己赤裸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个被遗弃在冬夜里的婴儿。
她将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双臂之间。
再也无法抑制的、绝望的呜咽声,从她的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溢出。
仿佛连哭泣的力气,都被那个女孩的背影,彻底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