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的心里竟没有一丝心痛,反而怒极反笑,露出癫狂的神情,却并没有看那三个被我钉死在心中的货色。

寄宿在艾米身体里的不可名状物被从我身上蔓延出来的扭曲气息给逐渐一丝丝,一层层的吞噬湮灭殆尽化为虚无,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艾米的眉头开始舒展,尽管此时的她还很虚弱。

而一旁的罪魁祸首们的灵魂早已被未知的力量所震慑,发出惊恐的呜鸣,但是这依旧改变不了它们的现场。

它们甚至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走向了彻底的、无声的生不如死,其存在被胸口散发出来的奇特“光芒”扭曲崩坏,让它们进入永远无法到达死亡的痛苦炼狱。

空气中那因仪式而闪烁的污秽符号,光芒彻底熄灭,归于暗淡的死寂。仓库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腐臭、尘埃和艾米微弱呼吸的声音。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是啊,我的心湖里没有为艾米后怕的涟漪,没有悲悯的痛楚——是我这个状态下难以理解的情绪。

深渊无所畏惧,唯有对亵渎她领地的蝼蚁被碾碎的冰冷快意。

但这份冰冷的快意之下——

我的胸膛深处,那层伪装的血肉彻底崩裂开来,不再是细微的裂缝,而是清晰地绽开一个边缘不规则、仿佛空间扭曲而成的、深邃的幽暗八芒星裂口。

裂口内,不再是单纯的混沌或虚无,这只……或者更确切地说,一片难以名状的、由流动的暗影构成红紫色的“眼睛”浮现。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窥视深渊本身的窗口。

“眼睛”没有明显的瞳孔结构,却散发着饥渴无比的吞噬意念和令人灵魂冻结的求知欲。

它……或者说我……正在“感受”,不是感受艾米的温暖,她冰冷虚弱,也不是感受战斗的余韵,对手早已不值一提。

而是感受一种极其微妙的、因她安全而产生的……确认?

这个目标此刻达到了,深渊的“我”感受到了一种圆满感,一种对规则的遵循被执行后的顺畅。

但这感觉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裂口内那只“眼睛”所传达出来的,更加庞大、更加无解的……空洞的饥渴!

仿佛胸口的裂口深处连接着一个无穷无尽的饥饿黑洞!

而艾米,依旧在冰冷与虚弱的黑暗中沉睡,对她刚刚经历的、以及正在发生的深渊之变,一无所知。

裂口中的幽暗竖瞳之“眼”微微转动,视线扫过怀中昏厥的艾米,看了看后。

胸口的灼痛安静地沉下去,像退潮没入深海的暗流。那撕裂的裂痕不是伤口,更像是皮肤下滚烫的烙印被我的意志强行冷却,抚平,最终只剩一片紧致的微红,提醒着刚才深渊的躁动。

那些低语、撕扯、毁灭的渴求……是我,都是“我”的一部分,只是像凶兽被更强大的缰绳勒紧了脖子,暂时蛰伏。

我低头,艾米蜷在我臂弯里,轻得可怕,脸色白得像纸,只有额头发烫,港口的风带着咸腥扑在脸上,鹈鹕巷木楼梯的吱呀声很熟悉。

变回原来的安妮,推开阁楼门,空气里有旧木头、陈面粉和一丝海水的味道,到家了。

把她放到床上,手指无意识地蹭到她汗湿的鬓角,粘腻冰凉,真凉,可脸颊贴上去,又烫得吓人。

走到角落,冰冷的木桶里浸着水。拿起那块粗麻布,浸透,拧得半干,水珠滴落在地板的声音闷闷的。走回床边。

湿冷的布贴上她的额头,我动作放得很轻,尽量只用布面的水气去接触。她猛地缩了一下,喉咙里挤出含混的呜咽,眉头拧得更深。

毛巾没移开,力度又放轻了一点。擦过沾了灰尘和暗绿污迹的脸颊。

“安妮……” 她的声音从枕头里冒出来,又小又碎,像溺水的猫崽在哭,“……安妮……你在哪……”

视线撞到她微微颤抖、滚烫发红的手背,那只手无意识地抓着粗糙的床单,指节用力得泛白。

所有的暴躁,所有烧得眼前发黑的愤怒,像被一盆冰水泼下。

不,不是泼下,是被我自己硬生生摁了回去,指节松开一点,湿巾差点掉下去。

另一只空着的手伸过去,没有犹豫,直接覆在她攥紧拳头上。她的手背烫得像烙铁。我的掌心一片冰冷。

就这么盖着,不动,能感觉到她滚烫皮肤下脉搏的狂跳,还有那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

攥着毛巾的手指微微松了些,她紧蹙的眉头好像松了一点点,呜咽声变成了沉重的喘息,更深地陷进昏睡里。

我就这么半跪在床边,一只手盖在她手背上,另一只手里还攥着那块冰冷的湿巾。

眼睛盯着她的脸,眉毛不自觉地拧着。脑子里没什么具体想法,就是觉得必须看着,确保……确保她下一口气还能喘上来。

空气里只有她滚烫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很远的地方,城市沉闷的嗡鸣。

然后,她的睫毛开始抖,不是梦里那种模糊的抽动,是想要拼命睁开的那种挣扎。一次,两次……

终于,眼皮艰难地抬起一条缝。眼睛还蒙着一层水雾,茫然地扫过天花板。视线飘忽、涣散。

一点点地,慢慢地。那涣散的眼神开始聚拢。

视线扫过房间里模糊的光影、破旧的梁木、堆着面粉袋的角落……

最后,不偏不倚,定定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她的瞳孔很缓慢地收缩了一下,里面浑浊的水雾散去,清晰地映出我的样子——眉头紧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里面…大概什么情绪都没有,就是直直地,沉沉地看着她。

“安……妮……” 她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更像一个用尽力气做出的口型。

但那双看着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一点,带着一种死里逃生的、确认无误的微弱光亮,就这么黏在我脸上,移不开了。

盖在她手背上的手指,轻轻往下压了压。那毛巾早没在意了,还在手里攥着。

“嗯。” 喉咙有点紧,发出的声音又平又低,没什么调子,眼睛还是看着她,眨都没眨一下,“还好吗,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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