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锁定坂田为凶手的直接证据——不见了。而羽人的嫌疑依旧无法洗清。
安眠药是教授的主治医生开的,长期用于治疗失眠,从药的来源入手毫无意义。
姑且信他所言,把杯子扔在了北海道之外的某处。但若无监控、无目击者,哪怕他并非有意嫁祸羽人,也根本无法追溯他的责任。
主观上有杀意,客观上存在致死行为,可二者之间缺乏证据闭环。唯一的关键——带有他指纹的杯子——不在,三点便全都站不住脚。
即便坂田确曾在换乘中打电话催促羽人前往教授家,也无法形成时间上的操控链。更别提羽人还迟到了,误打误撞地,正好为坂田卸下了嫌疑。
“逮捕我吧。”坂田忽然开口,声音轻,却透着某种蓄谋的冷静。“就像六年前的狭山事件一样。法庭已经削弱了自白的效力,可你们仍旧拿它定罪,对吧?”他把目光投向樱庭警部,“这位老先生,应该最清楚不过。”
樱庭眉头紧锁。
“黑濑,”坂田看向本间,“你说的那个目击证人,还能请来出庭作证吗?”
本间像被电击了一般怔住,随即低头弯腰:“……对不起。目击证人……是我编的。为了逼他认罪。”
“你个混蛋!”樱庭猛地拽住他的衣领,拳头雨点般落下。
“本间!”羽人试图拦住,却被推倒,跌进了美纱的怀里。
“先等一下,樱庭先生。”美纱皱着眉抓住羽人的脸,像捏着什么碍事的东西。
“你别掺和了吧。都怪你搅局,我还得赶着上班呢。”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而且这几件事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话说,美纱小姐,你为什么只是旁观?”
“我工作已经够累了,发生什么事,又不关我事。”
“可是……”
“劝你也少管闲事。”她语气冷淡,“你嫌疑还没洗清呢,总自以为是,早晚害了自己。”
说着,她挪了挪屁股,把沙发位置让给羽人。
“美纱,是吧。”晴子突然出声,盯着她那双紫色的眼睛。
“哎呀,不叫我‘水气之女’了啊。”
“……你当时不是在睡觉吗?”羽人转头。
“或许吧,可能做梦梦到了。”
“你看上去……挺惹人讨厌的。”晴子冷冷道。
“当然了。”美纱不以为意,“毕竟我可是水气之女。”
“不是说这个。”晴子的语气一紧,“是你那副犬儒的态度。”
美纱歪着头:“什么玩意儿?”
“我父亲死了,你竟然一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
“你说得好像你父亲就不是死于自己的理论一样。”美纱翻了个白眼,“别用悲伤的名义绑架别人,我可不是你那种有教养的,爱给人贴标签的大小姐。”
晴子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被戳到了什么。
“好了,都别吵了。”羽人小声说。
“你又来了啊……凭什么劝别人别吵。”美纱靠在沙发上,“要不是你开了那扇门,教授也许还活着呢。”
羽人低下头,承受了某种无法辩驳的宿命。他想起那一瞬间的门响、灯光、空气中残留的潮气……那不是他第一次进屋,一次又一次被提醒“自己杀了人”。
本间鼻青脸肿,连坂田都偏过头不忍直视。
“差不多行了。”坂田叹了口气,“你就不怕我把‘虐待实习刑警’的事告诉楼下的记者?”
话音刚落,樱庭掏出佩枪指住他。
“你这个刑警,到底怎么回事……”即便是冷静的坂田,也失了声,面色惨白。他第一次见到枪。
“这家伙……是奔着楼下那群记者来的。”樱庭低吼,“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周围的年轻警员被这阵势吓得直挺背脊。他一手持枪,另一手在口袋里摸索。
“差点忘了。黑濑!”
“是、是!”本间立刻把口袋里的烟递了上去。
他已经戒烟五年了。
樱庭一把抓住,狠狠把烟盒在他头上砸了一下:“上班时间不许带烟,教训你多少次了!”
“对、对不起……”本间抱头低下,强忍着弯下腰。
他把证物袋丢到本间身前的地面上。
“看啊,”他说,“这些破东西,到头来连一句‘有罪’都换不来。”
他来到厨房的炉子点燃香烟。推开阳台门,一股风灌进来,把屋内积存了一天的汗味吹散。
他没有立刻抽,只是夹在指间,任烟缭绕鼻尖。
警方会起诉坂田。他知道证据不够。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作为被派来这个岗位的普通人,他只能遵循规则、完成任务,把案子“侦破”。
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场抽烟。
在警界,证据不足的案件比比皆是,多半草率结案,留下冤屈。改革之后不能轻易定罪,而媒体又不断削弱警方的公信力。
这些事,和他无关。他只是……不甘心就这样以案件负责人的名号背锅。
——昭和61年,2月4日。
冬风灌进领口,我一趟趟往返于街头的回收站与月宫家,几乎被冻成了冰块。
“那家伙……是把我当仆人了吧。”
话虽这么说,其实是我自己看不惯她杂乱的厨房与玄关,才主动动手。
今晚的风格外凛冽。经过祖母的老房子时,屋顶上的异响仍在持续。
走进月宫家,推开门。
“一来一回的,门都要和你混熟了。”
月宫躺在沙发上,像在等着看我狼狈的模样。
“还不是你自己不收拾屋子……真受不了你,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这不是知道你会做吗,那是十二试炼的一部分呢。”
“哪有人说自己家是牛圈的……那你岂不是?”
或许是察觉自己说错话出了糗,月宫开始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大声说道:“闭嘴,嗓子痛,不想多说话。”
“腿还疼吗?明天要去上学吗?”
她的小腿缠着绷带,锦户先生剪刀差点戳进骨头。她当时什么都没说,竟然真的伤得那么重。
“谁知道。”
“你要是不去,我帮你和老师请假。”我在墙角坐下,“对了,月宫,福利院这段时间你也去不了吧。”
“可能,千代姐该担心了。”
“那我去替你去,如何?”
正好,有些事我也想单独问一下千代姐。
“你还挺自觉的,那就拜托你了,记得给那几个小孩子带点零食。”她盖上毯子,闭上眼。
“喂,等一下,你该不会要在这睡吧?本来就感冒了……”
她红着脸转过身,小声说道:“你是觉得我腿伤成这样,还能自己走回去……”
她擤了擤鼻子。
明明刚才还拄着墙走来客厅看我干活……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她自觉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把头靠了过来。
“你一定是烧坏脑子了……明天可别后悔骂我。”
我把她抱回床上,又把那只猫也放到被窝里,锁好门,离开了屋子。
那么,明天下午放学后,就先去一趟福利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