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田低声对羽人说,嘴角带着一抹苦笑,那笑容里没有胜利者的满足,反倒满是自嘲。
“他知道论文会被曲解,却只用最简单的话回应——‘这是司法体系的问题,不是学术的问题’。责任全丢给别人,真是懦弱,承担不了现实就该闭嘴。”
他抬头盯着天花板,声音干涩:“你能想象吗?那庭审里,那个杀人还笑嘻嘻的流浪汉,因为‘意识不清’被判无罪。人们就抓着教授的论文不放,开口闭口‘这不过是为疯子开脱’。”
“教授怎么回应?他只是对媒体摆摆手,说:‘这只是解离症的表现,适应程度不同罢了。’说得太轻了……当然没人信。可怕的不是不信,而是说得太轻,给人曲解的空间,太轻,就是不负责任。”
“你那时还在高中吧?我记得你没表现出态度。”羽人结巴地看着坂田。
“当然,除了自我不明确的人,谁会轻易袒露自己的想法?难道是为了让别人承认自己?”
“晴子小姐……”
“你这家伙!我家父一直很在意那篇论文的影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早看出理论局限,担心越解释越乱,才不多说。”
“他是始作俑者,他让理论漂浮空中,却不肯钉进现实。况且,你一个女儿一次没来看他,却指责我替你照顾他?”
晴子无言以对,坂田只捂着脸,声音越发阴沉。
“我本想提醒他——理论必须负责,即使那代价是鲜血。但他太软弱,只想逃避争议。”
本间皱眉:“所以你决定杀了他?让他的死成为一篇‘反向论文’,还嫁祸给你曾经的同学?”
坂田点头,随后轻声否认:“不,不是简单杀人,也不是反对他。是让一个无辜的、天真又充满同情心的傻瓜,替我推开门,然后——刺下去。让人清醒地复刻教授观点,借他的身份,逼社会重新思考教授命题。”
“然后你选了羽人。”
“没错,这个人必须热心,还知道教授身体虚弱,会昏过去,刚好合适。”
“……对不起。”坂田轻轻转头,看向羽人,“我知道你会来。你总会为了别人挺身而出。跟个傻瓜一样,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还记得那组渔具吗?我原本借着和教授渔具相似的优势,偷偷掉包,想着嫁祸给你。”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臭骂自己一顿,这明明是正中他下怀才对……
羽人没有说话。他低下头,神情难辨。
和坂田具体的回忆具体已经记不清了,因为羽人自从本间脱离了原本的圈子后,就一直和他在一起。坂田曾经也是他们的朋友,后来突然转学了。这次能遇见他,又借他住宿,也是因为凑巧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只不过羽人没有选择进修,而是直接实习。
只是他们的关系也变成普通朋友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愿意给羽人提供住所。算是运气好,他的室友,滝川同学在校外买了房子,因此宿舍多了个位置。
“只要拉开门,机关拉动,书房门必然剧烈响动,会引起你注意。无论你去找援助,还是自己动手,都会被误导开门。”
“你这家伙,为了杀家父,真是不择手段,你就不怕屋里进来小偷破坏你的计划……”
“羽人,还记得开门的时候,屋子内的状态吗?”
“记得……屋子里的灯是亮的,我也是因为这个以为教授还醒着……”
“这样就能降低小偷进屋的概率,但不能排除那些摇摆不定的家伙,这也是我在晚上给你打了通电话的原因。”
“你按照我的计划做了,那把刀子就会刺入教授的心脏。这样一来,我的目的就达成了,就像人类出于对意识的信任,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完全不需要像滝川那家伙一样,用什么药吧?。”
“抱歉,我跟滝川的理念不合,就连教授也反对他那毫无伦理的用药物控制人精神的行为。他也差不多被精神系的拉黑了,被迫换到其他科室。那种东西怎么可能还明目张胆的使用……”
说到这里,他又自嘲到:“杀了人的我也不过是彻头彻尾的恶人,没什么资格这么说就是了。”
“你不是那样差劲的人。”羽人从桌子上站起来,想要安慰坂田,衣角却蹭到便当的酱汁,手忙脚乱的从袋子里抽出纸巾。
“笨蛋,不吃别浪费啊。”坐在沙发上的美纱,看着四人含糊不清的话剧,实在无聊打了个哈欠。
“等等被以凶手的身份带走,学校大概率就会收回寝室了,连累你了。”
“没关系,我还有点闲钱,应该能撑到发现新住所,倒是你好好改造吧……无论怎么样,杀人都是不对的。”
“月宫羽人,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啊,你好像搞错了什么啊。”
“诶?”
“我是有设计机关引导你不错,但真正触发机关杀死教授的人是你。”
羽人脸色煞白僵在原地,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从上午开始就在焦虑的东西是什么了,是不想意识到的责任。
“坂田,你……”本间的指尖嵌进坂田的肩膀。
“稍微耐心一点,本间,这也是实验的一部分,看在朋友的份上,以及我对你职业生涯的助力,让我做完,好吗?”
“你这混蛋……羽人,别听他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本间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按照羽人的性格,也许会自责一辈子也说不准。
“晴子小姐,如果你对教授还有父女之情,请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教授。”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晴子紧咬嘴唇,目光颤抖地望向羽人,又转向坂田。
“是你……”
“哈……”坂田低声笑出声,那是一种被宣判的释然,“这种事需要犹豫吗?怎么,是在想如果没人开门,教授就不会死?”
晴子陷入沉默。
“差不多就松开我吧,本间,我不打算走,反正离开教授的庇护,我在这个圈子里的前途也算完了。”
本间咬牙收回手。
美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插嘴道:“你这男人好啰嗦,我都快要被你念叨睡着了,你们读书人都这样吗?怪不得我从来都看不进去书。”
坂田转过身,看向她紫色的眼眸。
“从一进门就觉得见过你,你就是滝川说的业内数一数二酒水工作人员吧?他找过你,和你说了什么?”
“那么多客人我怎么记得住你指的哪个。”
“要在酒吧里点名要找一位工作人员询问,付了钱却不点酒品,只是在问问题,这样一个人,对于肤白貌美容易招男人喜爱的你而言,应该会有印象才对。”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你说的那个有些瘦弱的家伙,虽然品味很奇怪,但谈吐给我的感觉还是很舒服的。”
“他在计划什么?”
“哈?什么计划,他就是来告诉我之前我的客户里有一位厉害的大老板。”说完她打了个哈欠,“真可惜,早知道我的客人有这么厉害的话,我当时就应该多收一点小费。”
“是吗,那家伙的身世很神秘,我问过药的来路,他却在向我隐瞒,能影响人的感官的药,我还真是好奇它的成分。”坂田说着,走向走廊内部。
周围的警员包括本间在内,立马警惕起来。
“别想了,羽人,等等还要你跟媒体分享感受呢。”
“抱歉,出于保护个人隐私的情况,我们不会公开。”樱庭警部从怀里掏出手铐,却无法向前。但作为老刑警的他知道,他无法逮捕坂田,理由也很简单,证据并不充分。
即便凶手自述了杀人手法,以及制作凶器的工具上找到了指纹,但和现场不一定构成直接的联系,法院根本没法断定凶手是他,最关键的证据——放入安眠药的茶杯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