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顺着眼角滑进鬓角,他眨了眨眼,视线里的光斑晃了半天才聚成实影——最先看清的是漫过胸口的溪水,青绿色的,透着点不真实的透亮,水底的鹅卵石上缠着几缕银蓝色的水草,随波轻轻晃,像谁散落的丝线。
他撑着溪底的石头坐起身时,腰腹的肌肉突然抽痛,疼得他"嘶"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扶住旁边的溪岸。
掌心按在湿润的泥土上,软腻里带着点硌人的沙粒,还有几片被水冲上岸的枯叶,叶边泛着淡淡的荧光,捏在手里像攥着块微凉的荧光棒。
身上的运动服湿透了,沉甸甸地贴在背上,布料磨得锁骨生疼。
他低头看自己的牛仔裤,膝盖处的破洞被溪水泡得发涨,边缘还挂着几根水草,裤兜鼓鼓囊囊的——伸手一摸,是那半包没吃完的卤鸡爪,塑料袋被水泡得半透,红油混着溪水渗出来,在掌心洇开片黏腻的红。
"凌哥?"李洋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撞在溪岸的灌木上,弹回来时散得只剩半截,惊起几只停在水草上的小虫。
那虫子通体银白,翅膀薄得像蝉翼,被惊动后扑棱棱飞起,翅膀上的磷粉落在水面,漾开一圈圈细碎的金纹,转瞬就消失了。
他扶着溪岸慢慢站起来,溪水从裤脚往下淌,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踩在溪底的鹅卵石上,脚心被硌得发麻,却也清醒了几分——这不是临山的溪水,临山的水带着股松针的涩味,而这里的溪水闻起来有点像冰镇的薄荷汽水,清冽里带着点微甜,吸进鼻腔时,连头痛都轻了些。
视线越过溪面往对岸看,是片密不透风的灌木丛,叶片比蓝星的宽一倍,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叶背泛着银灰色的绒毛,被阳光照得像蒙了层薄霜。
灌木后面是更高的树,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树皮上爬满深绿色的藤蔓,藤蔓上挂着些圆球形的野果,红得发紫,果皮上渗着晶莹的汁液,看着像能吃,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危险。
头顶的树冠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阳光透过叶缝漏下来,在溪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
风穿过树叶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沙沙的响,混着溪水潺潺的流动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类似兽吼却更尖细的叫声,听得人后颈发紧。
李洋低头看自己的帆布鞋,一只鞋带松了,鞋帮沾着泥和水草,另一只的鞋底不知何时划了道口子,能感觉到溪石的凉意从破洞钻进来。
他忽然想起沈天凌最后那个眼神——让他快跑。
心猛地一揪,转身就想往记忆里的方向冲,却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个趔趄,重重摔在溪岸上。
手掌擦过带刺的灌木,被划开道细口子,血珠刚冒出来,就被溪风吹得凉透。
他盯着伤口发愣时,余光瞥见溪边的泥地上有串脚印,不是他的——那脚印比他的鞋码大两圈,前掌深后掌浅,边缘带着尖锐的爪痕,像是某种四足动物留下的,从上游延伸过来,一直钻进对岸的灌木丛里。
李洋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他把卤鸡爪往裤兜深处塞了塞,抓起块趁手的溪石攥在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目光在溪岸扫了一圈,看见自己的帆布包被水冲在下游两米远的地方,拉链开着,里面的压缩饼干泡得发胀,唯独那包桂花糕用油纸裹得严实,只边角湿了点,正安安稳稳躺在包底。
"得找到凌哥..."他咬了咬下唇,把帆布包拽过来甩了甩水,背在肩上时,湿布料蹭着后背,凉得人打了个寒颤。
对岸的灌木丛里突然传来"窸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扒拉树叶,李洋猛地屏住呼吸,攥着溪石的手更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晃动的灌木叶——叶缝里,似乎闪过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李洋的后背紧紧贴在灌木丛的树干上,树皮的糙粒嵌进湿透的运动服,硌得肩胛骨发疼。
他死死攥着那截木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木棍的断口还带着湿润的树汁,黏在掌心,像涂了层胶水。
粗重的呼吸撞在嗓子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溪水的凉意和灌木丛的腥气,胸口起伏得像风里的破布,却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对岸的灌木叶“哗啦”一声被拨开,那只生物走出来时,李洋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刚才沈天凌对付的那种巨猴,这只体型稍小,却更让人发毛。
灰黑色的毛发梳理得异常整齐,甚至用某种藤蔓在头顶扎了个歪歪扭扭的发髻,最骇人的是它的前爪:不是毛茸茸的兽爪,而是像人一样能灵活弯曲的指节,正稳稳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叉,叉尖闪着冷光,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污迹,像是干涸的血。
“嗬……”猴子歪了歪头,琥珀色的瞳仁里映着李洋的影子,不像普通野兽的凶戾,反倒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不是嘶吼,更像人类的轻笑,却比嘶吼更让人头皮发麻。
它握着铁叉的前爪轻轻晃动,叉尖划过溪面,带起一串水珠,落在鹅卵石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它的爪子,却丝毫没影响它握叉的稳度。
“星域异族……”李洋的声音发颤,牙齿都在打颤,手里的木棍差点没攥住。
金世傲讲过的星界常识猛地钻进脑子里:“异族有智慧,善用工具,若在星界中遇到,切记一定要逃跑。”
这只拿铁叉的猴子,显然就是异族,而且看这铁叉的磨损程度,绝不是第一次用它捕猎。
他悄悄往后挪了半步,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声,猴子的耳朵立刻动了动,琥珀色的眼睛瞬间锁定他的动作,握着铁叉的前爪微微抬起,叉尖直指李洋的胸口。
那动作精准得不像野兽,倒像个训练有素的猎人,连抬叉的角度都透着算计——既不立刻攻击,又把威胁亮得明明白白。
李洋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湿透的运动服贴在身上,冷得像冰。
他举着木棍,手臂抖得像风中的草,却还是强撑着往前顶了顶,粗声粗气地喊:“别、别过来!我……我不好吃!”
话一出口就想抽自己,这话说得比哭还没气势,连手里的木棍都跟着颤了颤。
猴子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它突然咧嘴,露出尖尖的獠牙,嘴角咧到耳根,像是在笑,却笑得李洋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接着,它猛地往前迈了一步,铁叉在溪底的鹅卵石上拖出刺耳的“咯吱”声,水花被叉尖搅得飞溅,打在李洋的裤腿上,冰凉刺骨。
李洋的心跳快得要撞碎肋骨,他死死盯着那柄铁叉——叉尖的锈迹里嵌着点暗红,不知沾过多少生灵的血。
他攥着木棍的手更紧了,指腹被粗糙的木茬硌出红痕,却感觉不到疼。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凌哥说过,遇到危险别硬拼,先找机会跑……可这溪岸就这么宽,身后是灌木丛,身前是拿叉的异族猴子,跑哪儿去?
猴子又往前挪了半步,铁叉的叉尖离李洋的肚子只剩两步远。
它突然抬起另一只爪子,指了指李洋裤兜鼓囊囊的地方——那里是半包被水泡过的卤鸡爪。
李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怪物不是想吃他,是盯上他的吃的了?
可没等他松气,猴子突然猛地将铁叉往前一送,叉尖擦着李洋的裤腿扎进旁边的泥土里,溅起的泥点糊了他一脸。
李洋吓得猛地后跳,脚下一滑,重重摔在溪水里,水花“哗啦”溅起,手里的木棍也脱手掉进水里,顺着水流漂向远处。
猴子举着铁叉,一步步走进溪水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得逞的光。溪水没过它的膝盖,铁叉在水中划出一道冷光,朝着摔在水里的李洋,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