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斯清晰地记得,她和莱茵已经在马车上度过了整整十天的日子,她每天都坐在车厢里,耳边总是回响着马蹄和轮子轱辘的声音,十天的日子,就连车夫也和他们熟络了起来,偶尔车夫也会载上别的乘客,有的人是旅者,有的人是商人。

马车的车厢狭窄而闷热,每当有乘客上来时,阿尔斯便会主动起身,坐到莱茵的身边,和他挨在一起。

莱茵不爱说话,阿尔斯脸上缠着绷带,也不方便说话,有同路的商人好心询问阿尔斯脸上是不是受了伤,阿尔斯只好垂下头,然后用紧挨着莱茵的手悄悄捏一捏莱茵的腰。

“是,和魔物战斗的时候受伤了。”

莱茵说。

阿尔斯绷带下的嘴撇了撇,她明明记得这家伙上次的理由是:捣鼓炼金术时被烫伤的。

莱茵这次的理由显然不如上次的好——商人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就猜到面前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一定是传说中的勇者了。

“我儿子可崇拜你了,整天拿着木棍子在院子里砍树,门口的湿果树都掉了层皮!”

商人一脸兴奋,说什么也要买下莱茵身上的灰色兜袍,他说他要带回去,当作给他儿子的生日礼物。

莱茵想了想,脱下了那件穿了很久的兜袍。

商人在两天过后就下车了,车厢里又只剩下了莱茵和阿尔斯,阿尔斯又坐回了莱茵的对面。

“勇者的兜袍很值钱。”阿尔斯说。

莱茵从怀里掏出刚刚收到的十枚金币,递了过去:“都是你的,算我欠你的。”

莱茵以为她会立刻收下,可这次阿尔斯并没有收,她推开莱茵的手,撇过脸:“你留着吧,等下到了南方,你安顿我还得用钱。”

莱茵愣了愣,看着她嗯了一声,两人随即错开视线。

可不能和他对视太久。

阿尔斯心里如此想着,她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自己只是把莱茵当做朋友,可为何...在看向他的时候,会莫名有些心跳加速呢,更何况,这本是一具没有心跳的尸体。

可事实就是,她的心跳已经在逐步逐步的恢复了,从一开始的瞬间悸动,到现在微弱的心跳,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恢复生机,她有时会觉得饿,可那食欲只是闪电般地在肚子里一跃而过,她想抓住那股最原始的本能,可当她闭上眼睛,试图用冥想内视自己,却只看到了一片黑,然后就是车厢里又闷又热的感觉。

马车驶过田坎,穿过树林,太阳把车厢的顶木塞得发烫,阿尔斯将魔力从皮肤上收回,却依然能感觉到这炙烤般的热量,她和莱茵下车透气,靠在一颗树下乘凉,她没有注意到,她的裙子有些湿润,她的手臂上停留着一只小小的蚊虫。

“你被蚊子咬了。”莱茵说。

阿尔斯歪了歪脖子:“哪里?”

莱茵说:“左手,手臂上。”

阿尔斯低头一看,苍白的肌肤上,确实有一个红润的隆起,颜色对比如此强烈,仿佛是得了某种红斑病。

她下意识地挠了挠。

“痒吗?”莱茵问她。

“不痒,”阿尔斯说,“就是想挠挠看。”

“涂点这个。”

莱茵从行囊里翻找了一阵,找出一个小烧瓶,里面晃晃悠悠地装着绿色的粘稠液体。

阿尔斯在炼金术方面算得上博识,一眼认出,这是来自东方的风油精。

“你怎么有这个?”她问。

“很早以前从东方商人的手里买来的,”莱茵拧开木塞子,在手指头上沾了一点,“我和她曾经去过很多次树林,她每次都会被蚊虫照顾,所以我就买了这个,一直放在身上。”

“哦...”

阿尔斯抿抿嘴,“你人还怪好捏。”

莱茵没说话,用沾有风油精的手指在她的手臂上抹了抹,随后他将木塞子塞回去,将一整瓶都递了过来:“我应该用不上这个了,干脆你拿着吧。”

阿尔斯下意识接过来,愣了愣,又慌忙将瓶子塞回莱茵手里:“我才不需要,我又不是她。”

莱茵也愣住了,他仔细看着眼前的女人,想不明白——如果她不需要的话,那刚才他为她涂抹的时候,她不拒绝呢?

阿尔斯发现莱茵在看她,她哼了一声,撇过脸去,和他错开视线。

...

车厢里的日子总有一天会结束,半个月后的早晨,车停了,车夫过来拉开了车厢门,懒懒的伸了个腰:“客人!到了!”

莱茵先下车,朝着车厢里的阿尔斯伸出手。

阿尔斯探头出去望了望,只看见周围有许多棚子,棚子里都是马,马槽里都是草料,许多人操着南方口音,一边交谈一边走来走去——看来这里就是南方的驿站了。

从这里开始,就要像个正常人...正常的女人一样。

阿尔斯将头发捋到耳后,握住莱茵伸过来的手,她的另一只手提着裙子,轻飘飘地跳了下去。

“看起来还好,从这里开始,你可以不用遮住脸了。”

莱茵似乎为她的自由而感到放松。

“嗯。”

阿尔斯只是点头。

莱茵付给车夫定金以外的钱币后,就带着阿尔斯离开了驿站,一排排贴着精致砖块的房屋映入眼帘,这里是南方,南方的商业城镇——五月花。

和贝尔公国不同,也和南方的乡下不同,这里的房屋很高,看上去不像是石砌的,也不是木头架的,街道也不是用鹅卵石铺就的,而是一种灰色的,硬质的材料,整个路面十分平整,若是马车行驶在上面,将不会有任何的颠簸。

阿尔斯并不熟悉这里,她只能跟着莱茵走,莱茵也边走边四处张望,他也只是很多年前来过这里,这里现在的模样,与他记忆中的样子相去甚远。

“远处那呜呜呜的声音是什么?”阿尔斯指着街道尽头,很远的地方问。

“我不知道,”莱茵说,“那边好像有很浓的烟。”

阿尔斯点头:“就是有很浓的烟。”

两人走了一会儿,只听得那飘着浓烟的地方,传来了轰隆隆的声响,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是一团滚雷,仿佛是个庞然大物带着无可比拟的声压袭来。

莱茵最后还是决定找个人问问,他随便找了家卖水果的铺子,问老板:“那黑烟,还有那轰隆隆的声音是什么?”

老板说:“是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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