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水不用桶,井要钻地洞!
——青木村童谣·新篇其二
噗通!
李大娘浑身湿透、冒着缕缕焦糊青烟的身影,像一袋被扔出去的湿面粉,狼狈不堪地摔在自家小院的泥地上。
灶房里那恐怖的高压蒸汽虽然随着雪雨晴的离开而迅速消散,但残留的灼热湿气依然让她皮肤刺痛,喉咙里火辣辣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呛人的灰烬味和刚才那番杀猪般嚎叫后的沙哑。
她瘫软在地,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黑灰和冷水,在泥地上冲出几道滑稽的沟壑。
“瘟神……化生子哟……你个白毛小炉灶…你不得好死哇…”
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咒骂从她哆嗦的嘴唇里漏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她侧着脸,目光穿过灶房那个破败的门洞,里面一片狼藉,如同被洪水冲过又被大火燎烤过的废墟。
嗤嗤、嗤嗤……
冷水浸泡后的泥泞地面,此刻正被残留的高温迅速蒸干,发出“”的微响,腾起最后几缕不甘心的白气。
墙壁上挂着的腊肉滴着浑浊的油水,湿透的柴火堆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她的心,比那泡烂了的柴火还要沉。
呼哧……呼哧……
沉重的喘息声自身边响起。
李大娘艰难地转动眼珠。
只见那个始作俑者——雪雨晴,他正站在小院中央温暖的阳光下。
他那头赤金色的蓬松卷发,在日光下如同燃烧的金色火焰,根根发丝似乎都在吸收着光热,散发出令人舒适的暖意。
他微微眯着金色的眼眸,脸上还沾着刚才狼吞虎咽时蹭上的湿米粒,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懵懂而满足的弧度。
他伸了个懒腰,赤裸的身体舒展着,皮肤上细小的划痕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仿佛刚才那场差点把灶房拆了的灾难,不过是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后的小小插曲。
“咕…嘎?!”
院门口,那只壮硕的芦花大公鸡再次发出警惕的鸣叫,豆大的黑眼珠死死盯着这个沐浴在阳光下的“怪火球”。
它鲜艳的鸡冠抖动着,翅膀微微张开,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雪雨晴的注意力被这声鸣叫吸引。他转过头,金色的瞳孔好奇地对上了公鸡那双小小的、充满敌意的眼睛。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残留的米粒,一种全新的、带着鲜活气息的“食物”诱惑,隐隐从那只羽毛油亮的生物身上传来,比冰冷的米饭更加诱人。
“饿…” 他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金色的眼眸里,刚刚因饱食而褪去的绿光,又隐隐约约地闪烁起来。
他试探性地、朝着院门口的芦花鸡,迈出了一小步。
扑棱棱!
芦花鸡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猛地向后跳开一大步,翅膀拍打着地面,扬起一小片尘土。
咕咕嘎嘎!
发出更加尖锐急促的声音,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雪雨晴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
他停下脚步,金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看看鸡,又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还在咕咕作响、但已不再那么急迫的肚子。
饱食后的温暖和阳光的抚慰,暂时压过了对新“食物”的原始渴望。他金色的眼眸里,那点绿光又慢慢褪去,恢复了孩童般的茫然。
“嘎!” 芦花鸡见他没有进一步动作,稍稍放松了紧绷的姿态,但依旧警惕地站在院门口,不肯离去,仿佛在监视着这个危险的不速之客。
咕噜噜……
雪雨晴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串轻微的、不再那么凄厉的鸣响。
他低下头,困惑地拍了拍自己微鼓的肚子,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吃饱了还会发出声音。
他的目光在小院里漫无目的地游移,最终落在了院子角落——那里,静静地矗立着一口用青石垒砌的老井。井口湿润,石缝间生着墨绿的苔藓,一股清凉湿润的气息隐隐散发出来。
水。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简单的意识里。刚才灶房里那场失控的“暴雨”,以及指尖凝聚水珠的冰凉触感,似乎在他懵懂的记忆里留下了印记。
他感到喉咙有些干涩,被灶房蒸汽燎烤过的不适感隐隐浮现。
啪嗒……啪嗒……
他赤着脚,踩着被阳光晒得微温的泥土地,朝着那口老井走去。
金色的发丝在身后跳跃,像一团移动的、温暖的小太阳。
他的脚步不再像饿狼扑食般迅疾,反而带着一种吃饱后的慵懒和探索的好奇。
院门口,李大娘看着他的背影走向水井,眼皮猛地一跳!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仿佛那灶房里的恐怖景象就要再现……
“喂!白毛伢!你要搞么事?!莫碰我的井——!”
咔嚓!哎哟——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阻止,但浑身酸痛无力,刚撑起半个身子,又一声软倒下去,只能徒劳地嘶喊着,声音沙哑难听。
雪雨晴充耳不闻。
他走到井边,好奇地探头朝黑黢黢的井口里张望。
一股更浓郁的、带着泥土和苔藓气息的清凉水汽扑面而来,驱散了阳光的燥热,让他感觉非常舒服。他看到了下方幽深的水面,倒映着井口上方一小片圆形的天空和他自己模糊的、有着金色蓬松头发的影子。
“水……”
他喃喃自语,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微光。
一种想要亲近、想要触碰这清凉之源的冲动涌了上来。他伸出手,想去捞那水面上的倒影。
哗啦!
他的动作带落了井沿一块松动的苔藓,掉进井里,激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哎呀!有人掉井里了?!”
一声惊叫突然从院墙外传来。
原来,刚才灶房那惊天动地的巨响、李大娘杀猪般的嚎叫以及随后诡异的水声和蒸汽喷发声,早已惊动了左邻右舍。
只是李大娘平日里性子泼辣,大家一时不敢贸然进来。
此刻,有人扒着低矮的土墙头,正好看到雪雨晴探头往井里伸手的动作,加上之前听到李大娘的惨叫,下意识就以为有人落井了!
这一嗓子,如同点燃了引线!
呼啦啦!
小院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篱笆门被人猛地推开!
紧接着,几个身影带着焦急和好奇冲了进来!有扛着锄头刚从田里回来的汉子,有挎着菜篮子的妇人,还有几个光着脚丫、满脸兴奋看热闹的半大孩子!
“李婶!出么事了?!”
“刚才那大响动是么回事?吓死个人!”
“哎哟喂!这灶房是么样搞的?遭雷劈了还是发大水了?!”
“咦?那个白毛伢是哪个?冇见过啊!”
七嘴八舌的惊呼和询问瞬间充斥了小院。
众人一进来,就被灶房破败的门洞里透出的、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恐怖景象惊呆了!
接着,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井台边那个赤身裸体、只缠着破符纸、顶着一头蓬松耀眼金发的陌生少年身上!
雪雨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嘈杂和众多目光惊扰。
他猛地缩回伸向井口的手,有些茫然和警惕地转过身,金色的瞳孔扫视着这群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后背轻轻靠在了冰凉的青石井沿上。
“就是他!就是这个白毛怪!”
瘫在地上的李大娘像是看到了救星,指着雪雨晴,用尽力气控诉,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就是他!撞飞了我的门!打翻了我的饭!掀了我的锅!还……还把我的灶房搞成了水牢又蒸成了笼屉!他就是个天煞的灾星!化生子啊!”
众人的目光变得更加惊疑不定,在狼藉的灶房和井边那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些茫然的少年身上来回扫视。
这反差也太大了!
“李婶,莫不是搞错了吧?这伢看起来…”
一个面相敦厚的汉子疑惑地开口,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个尖利的女声打断。
“搞错个鬼!你看他那头发!金得晃眼!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说话的是隔壁的张快嘴,她挎着菜篮子,一脸笃定。
“李婶灶房搞成这个鬼样子,不是他还能是哪个?肯定是用了么邪法!”
“就是就是!你看他腰上缠的,黄纸符!跟个僵尸似的!”
另一个妇人附和道,眼神里带着恐惧和嫌恶。
“哇!哦!”
几个孩子则完全被雪雨晴那头蓬松的金发吸引了,指指点点,发出的惊叹声。
雪雨晴被众人围观议论,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他不喜欢这些陌生的目光和嘈杂的声音。
他只想安静地待在井边,感受那股清凉的气息。
他下意识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后背更紧地贴住了冰凉的井沿石壁,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慰藉。
嗡!
就是这一个细微的、无意识的动作!
一股熟悉的、粘稠滞涩的波动,再次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
空气瞬间变得沉重、湿润,弥漫开浓重的水汽腥味!
他那头如同金色火焰般蓬松闪耀的卷发,仿佛被无形的寒流瞬间冲刷,耀眼的赤金色泽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纯粹、剔透、如同极地冰渊般深邃的水蓝色,从发根蔓延至发梢!发丝间迅速凝结出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晶莹闪烁!
“呀!他头发变色了!”
一个眼尖的孩子指着雪雨晴,惊叫起来。
哗啦啦——!!!
这一次,不再是屋顶!而是他紧靠着的、那口古老的青石水井!
井口深处,猛地传来沉闷如雷的轰鸣!仿佛沉睡的泉眼被彻底惊醒!
紧接着,一道粗壮无比、混合着泥沙和苔藓碎屑的浑浊水柱,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水龙,带着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毫无预兆地从狭窄的井口狂喷而出!
直冲天际!
轰——!!!
浑浊的水柱冲天而起,高度瞬间超过了旁边低矮的茅草屋顶!冰冷刺骨、带着浓重土腥味的井水,如同天降瀑布,以井口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狂暴地泼洒开来!
“妈呀——!”
“拐了!井喷了!”
“快跑啊——!”
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首当其冲的几个村民,被兜头盖脸的冰冷泥水浇了个透心凉!
惊呼声、惨叫声、踩踏声,乱成一团!
噗噗噗!
狂暴的水流无情地冲刷着猝不及防的人们。
哐当!
水浇在扛锄头的汉子头上,把他冲得一个趔趄,手上的锄头也脱了手!
水浇在张快嘴挎着的菜篮子里,新鲜的青菜瞬间成了泥汤菜!
浇在几个看热闹的孩子身上,把他们浇成了尖叫的落汤鸡,哇哇大哭起来!
轰隆!咔嚓嚓!
这还没完!那口饱经风霜的青石老井,显然无法承受这从内部爆发的恐怖水压!井沿坚固的青石块在狂暴水流的持续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道道狰狞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
“井要垮了!快闪开!”
有人惊恐地嘶喊。
轰——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井口一侧的石块终于彻底崩裂、坍塌!
浑浊的水流失去了束缚,如同脱缰的野马,裹挟着碎石和泥沙,朝着人群和灶房的方向更加狂猛地倾泻而去!
哗——!!!
浑浊的泥水洪流瞬间淹没了小院低洼处,冲倒了篱笆,卷走了散落在地的杂物,无情地灌进了本就一片狼藉的灶房破门洞!
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我的家!我的灶房!彻底完了啊——!”
李大娘瘫在泥水里,看着汹涌灌入灶房的泥浆,发出了绝望的哀嚎,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救命啊!我的鞋!”
“拉我一把!水里有石头!”
“白毛怪发水啦!”
小院里一片鬼哭狼嚎,人们像下饺子一样在浑浊的泥水里扑腾挣扎,躲避着四处飞溅的碎石和持续喷涌的水流。
而这一切混乱的源头——雪雨晴,在井口坍塌、水流改道的瞬间,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得踉跄着离开了井台。
他站在稍高一点、水流稍缓的泥泞里,水蓝色的蓬松卷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颈边,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片由自己无意引发的大水和惊慌失措的人群,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困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狼狈和恐惧。
他只是觉得这水……有点凉。
噗通!
混乱中,一个被泥水冲掉了鞋子、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小男孩,脚下一滑,摔倒在雪雨晴脚边的泥水里,溅起的泥点弄脏了少年水蓝色的发梢。
雪雨晴低下头,看着那个在泥水里挣扎扑腾、哇哇大哭的小不点。
他眨了眨蓝色的眼睛,似乎觉得这小小的、吵闹的生物有点…有趣?
他下意识地弯下腰,伸出湿漉漉的手,不是去扶他,而是好奇地、用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小男孩沾满泥水的、肉乎乎的脸蛋。
软软的,温热的。
和石头不一样,和米饭也不一样。
小男孩被这冰凉的手指一戳,哭声戛然而止,挂着泪珠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头发会变蓝、戳他脸的白毛怪人。
“嘻嘻!”
旁边一个稍微大点、同样浑身泥浆的女孩,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破涕为笑。
她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指着雪雨晴那头还在滴水的、蓬松的蓝色卷发,又指了指坍塌的井口和一片汪洋的小院,用带着浓浓乡音的童稚声音,清脆地喊出了第一句:
“看!白毛蓬松松!”
另一个稍大的男孩,刚从水里捞起自己湿透的布鞋,闻言立刻接口,带着孩子特有的、对灾难后果的夸张总结和模仿大人的口吻:
“做事苕轰轰!”
刚才被戳脸的小男孩似乎也忘了哭,看着雪雨晴的蓝头发,懵懵懂懂地跟着学舌:
“蓬松松……苕轰轰……”
最先喊出口的女孩眼睛一亮,觉得这顺口溜好玩极了,立刻指着那还在咕嘟咕嘟往外冒浑浊水流的坍塌井口,继续编下去:
“挑水不用桶!”
旁边另一个孩子立刻指着被冲垮的篱笆和灌满泥水的灶房,兴奋地接上:
“井要钻地洞!”
几个孩子的声音合在一起,带着泥水里的狼狈和孩童特有的没心没肺,清脆地在小院的上空回荡起来:
“白毛蓬松松,做事苕轰轰!挑水不用桶,井要钻地洞!”
“白毛蓬松松,做事苕轰轰!挑水不用桶,井要钻地洞!”
这简单、直白、充满现场即视感的童谣,如同魔音贯耳,瞬间压过了大人的惊呼和哀嚎。
在泥水里扑腾的大人们都愣住了,看着那几个在灾难现场还兴奋地编着顺口溜的孩子,再看看那个站在泥泞中、一脸茫然无辜、顶着一头湿漉漉水蓝色蓬松卷发的“罪魁祸首”,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蓬松松……”
一个妇人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看着雪雨晴那头即使在泥水中依然显得蓬松柔软、颜色奇异的蓝发,眼神复杂。
“苕轰轰……”
扛锄头的汉子抹了把脸上的泥水,看着坍塌的井口和汪洋一片,苦笑摇头。
“挑水不用桶,井要钻地洞……”
张快嘴喃喃着,看着自家被泥水冲走的菜篮子,一脸肉痛又无可奈何。
这荒诞、滑稽又无比贴切的四句童谣,如同一个奇妙的咒语,瞬间冲淡了现场的恐慌和愤怒。一种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情绪弥漫开来。
是啊,还能怎么办呢?跟这个看起来脑子就不太灵光、头发还会变色的“苕轰轰”白毛伢较真?他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噗嗤!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看着雪雨晴那茫然无辜、还带着水珠的蓝头发,以及那几个在泥水里兴奋拍手唱着童谣的孩子,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
紧接着,像是传染一样。
嘿嘿……
呵呵……
哈哈……
越来越多的村民,看着这灾难现场和灾难制造者那副懵懂的模样,再听着孩子们那精准无比的“总结”,都忍不住咧开了嘴,发出了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一片哄堂大笑。劫后余生的庆幸、对眼前荒诞景象的无力感,都在这笑声中得到了宣泄。小院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哎哟……笑死我了……蓬松松……苕轰轰……太贴切了……”
张快嘴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又滑倒在泥水里。
“井要钻地洞……哈哈……老李家的井可不就是钻了个大地洞……”
扛锄头的汉子笑得直拍大腿。
噗嗤——
连瘫在泥地里的李大娘,听着这满院的哄笑和那四句不断重复的童谣,再看看那个站在泥水中、被笑得有些不知所措、水蓝色眼眸里满是困惑的“蓬松松”……
满腔的怒火和绝望,竟也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一下泄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浓浓的、化不开的疲惫和无奈。她长长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把五脏六腑的郁结都叹出来。
“唉……”
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千言万语。
雪雨晴完全不明白周围的人在笑什么。
他只是觉得那吵闹的童谣声有点刺耳,那哄笑声也让他感到不舒服。他扭了扭身体,想离开这片湿冷的泥泞和嘈杂的人群。他下意识地、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嘶——!
随着这口长气的吸入,小院上空弥漫的水汽瞬间变得灼热!
他那头水蓝色的蓬松卷发,如同被无形的烈火点燃,蓝色迅速褪去,熔金般的赤金色泽轰然爆发!
发丝根根挺立,散发出逼人的热浪!
嗤嗤!嗤嗤!
脚下和周围的泥水,以他为中心,肉眼可见地迅速蒸腾起大片白茫茫的水汽,地面迅速变得干涸、板结!
“哎哟!又来了!快散开!蓬松松要变小炉灶了!”
眼尖的张快嘴尖叫一声,连滚爬爬地往院外跑。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新一轮的惊呼和躲避。
雪雨晴赤着脚,踩在迅速变得干硬滚烫的地面上,顶着那头重新燃烧起来的金色蓬松火焰,茫然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出了李大娘一片狼藉的小院。
身后,那四句新鲜出炉的童谣,还在孩童们兴奋的、带着些许敬畏的传唱中,在青木村的上空飘荡:
“白毛蓬松松,做事苕轰轰!挑水不用桶,井要钻地洞!”
他的新名字,和他的“丰功伟绩”,在这一片混乱与哄笑中,正式诞生了。
李大娘挣扎着,在邻居的搀扶下,勉强从泥水里站了起来。
她看着那个赤金色身影消失在院外,听着耳边不断回响的“蓬松松”,又看看自家彻底报废的灶房和坍塌的水井,最终只是无力地、认命般地嘟囔了一句:
“蓬松松…真是个苕轰轰的化生子哟……”
语气里,竟有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近乎麻木的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