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想要站起身来,可是因为坐久了,再加上肚子很饿,所以一不小心差点摔了下来,幸好我赶紧过去把艾米扶住了。
“谢谢你,安妮。”艾米的这声谢谢,有些沉重,像是把之前心中所有积压的情绪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我就这样扶着艾米下了马车,坐在了一块石头上,确定艾米没有事情之后,才缓缓离开。
我走向维芬特这位老牧师,向他询问道,“维芬特先生,请问我的同伴肚子饿了,能不能用我们随身的钱财去换一些食物。”
“当然可以,姑娘,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们自然会尽力去帮助身边的人。”维芬特拖着还算健康的身子,朝着一辆马车的车厢里走去,拿出一些荞麦饼和牛奶交给了我,我打算拿出临走时带来的钱包,对方却推辞,“不必这样,终究还是我们无能,没有庇护好维利卡拉。”
“这些都是魔物干的,要恨也要恨那些家伙,维芬特先生,没有必要自责。”我并不认为这是教廷的问题,好人不应该被枪指着,怪物们做的事情不应该怪罪到这些人的身上。
“唉——”维芬特叹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欲言又止,看了我半天,思索了良久之后才打算告诉我些什么,“这场兽潮的侵袭,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啊。”
“人祸吗,维芬特,先生能不能在我把这些食物送给同伴之后,讲给我听听。”我对这背后的事情有些好奇,但当务之急还是要艾米填饱肚子才行。
“当然可以,快去吧。”维芬特摆了摆手,答应了我的要求,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得到回应后,我便将食物带给了艾米。
艾米准备进食的时候,疑惑地看向我,“安妮,不吃吗?”
“不用了,我还不饿。”我将自己的实际情况干脆了当的说出来,但艾米并不相信,我和她是一起出来的,中间消耗的体力绝对是艾米的好几倍。
艾米觉得自己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也不会好到哪去,哪怕我确实不怎么饿,但我还是接过了艾米向我递出来的饼,一口一口咽了下去,因为这样能够让艾米放心。
往返一趟之后,维芬特才缓缓跟我讲述这背后的原因,“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对劲,那地下城里的魔物像是被人故意以某种特殊的药剂影响了一样,变得狂躁不安,并会维持几个小时之后失去生命力,我们当时还想不通到底这么做,到底是干什么?”
“后来,等我们注意到那些黑衣人们用各种方法引导那些魔物们侵入维利卡拉的时候,才明白大概是怎么一回事。”维芬特顿了顿,并拿出一幅地图向我补充道,“维利卡拉作为一座边境城市,却并未得到重点的关注,奥尔芬帝国也就是以此为突破口,准备突入拉克斯王国,我们准备立刻赶去这座西边城市。”
看向地图上坐落名为科伦兹的海边之城,我有些好奇,“为什么要去到这里呢?”
“因为科伦兹比较发达,那里能够第一时间将战争的消息传递给王国,作为教廷的牧师,尽管不能直接干预,但还是有责任等这些知道的消息传递给这片土地的统治者,以及告诉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透过维芬特的眼睛,我能看到无数的哀伤,“无论怎样,又要有无数的人流血了,另外作为牧师,我还是想提醒你和你的同伴,在战争到来之前,还是赶紧离开这个国家吧,科伦兹那里有着很多的船,很方便你们的离开。”
“嗯,知道了,谢谢您的提醒,维芬特先生,那薇薇安救下来的两个孩子呢。”我有些担心这两个孩子的去向。
“看情况吧,如果王国的孤儿院不愿意接受他们,那就只能交由我们来接纳她们了。”维芬特看向了正在被其它牧师安抚的孩子,没再多说什么,但眼里的哀伤又多了几分。
火堆噼啪作响,将跳跃的影子投在我们身上。我默默看着艾米小口小口地啃着那块荞麦饼,饼很干,但她吃得很认真,似乎想从中汲取一些安定的力量。牛奶的温热似乎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舒缓了一些。
维芬特先生的话语,关于“人祸”和帝国的阴谋,像沉重的石头压在我心头,也落在艾米肩头。我能感觉出她身体的僵硬,即使隔着一点距离。
她垂着头,视线落在手中的饼上,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眼神,但那份沉甸甸的茫然和无措,无声地弥漫开来。
咽下最后一口饼,她终于抬起头,望向火堆跳动的焰心,声音有些飘忽,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确定的震颤,她转过头看我,火光映在她眼睛里,却没有驱散里面的空洞,“维利卡拉…已经回不去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夜晚的寂静,也刺穿了我们之前勉强维持的平静。
我张了张嘴,却一时失语。‘艾米去哪,我就去哪’——这个想法在脑中是如此清晰、理所当然。
但当看到艾米此刻的神情,那混杂着失去家园的哀伤、对未来的恐惧,以及一种深深无力的迷茫时,这句简单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因为我知道,她需要的不是跟随,而是方向。
“维芬特先生说…科伦兹有船。”我笨拙地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复述着老牧师的话,仿佛那冰冷的海港城市就能成为答案,“可以从那里…离开拉克斯王国。”
“离开…”艾米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复杂得像咀嚼着一块苦涩的根茎,“我们要离开吗?就这样…跑掉?”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了的牛奶杯边缘,骨节微微发白。火光勾勒出她侧脸柔和的线条,此刻却绷得死紧。
“我…我不知道,”她的声音更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自我厌弃般的沙哑,“我什么力量都没有,安妮。看到那些怪物…看到那些…死了的人…我什么也做不了。逃跑的时候,只能被你抱着跑…像个累赘…”
眼泪无声地从她低垂的眼角滑落,砸在沾着饼屑的衣襟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印记。
“艾米不是累赘!”我的反驳几乎是立刻冲口而出,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急促。身体甚至往前倾了一下,想要抓住她那不断揉捏着杯子的手。艾米似乎也被我如此强烈的否定惊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眼中的泪光和迷茫,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过于生硬了。努力缓了缓,压下心中那股莫名的焦躁,试图找回那种笨拙但温柔的平静。
我慢慢伸出手,覆盖住她冰冷的手指,轻轻地将它们从杯子上拿开。
“你不是累赘,艾米。”我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的笃定。
“没有你…我才是…”我停顿了一下,在脑海里努力搜刮着词汇,“…没有方向。在维利卡拉醒来的时候,是你在那里。你…告诉我是谁。”
——“总得有一个名字吧,要不,你就叫安妮吧,好不好?”
“你把我…捡了回来。”我笨拙地组织着语言,希望能让她理解,“你给了我名字,给了我地方住。”
我的目光扫过肩头那把沉甸甸的、在火光下泛着乌光的战镰,“甚至…给了我选择这把镰刀的钱和信任。”
我握紧了她的手,掌心包裹住她指尖的冰冷,试图传递一丝哪怕微不足道的暖意,或者说,一种名为“存在”的确认。
“所以…艾米,”我看着她依旧蓄满泪水、却因为我的话而微微闪烁起某种光芒的眼睛,认真地说,“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想离开拉克斯,我们就去坐船。你想留下…哪怕是为了再看一眼米娅小姐她们的消息…或者…想做点别的什么…”
我想说“复仇”,但这个词太沉重,又怕会刺激到她,最终吞了下去
“……我也会陪着你。只要你想清楚了。”
火堆的火焰跳跃了一下,将我们紧握在一起的手的影子拉长,投在身后简易的车篷布上,像一个牢不可破的剪影。
艾米的呼吸变得稍微顺畅了些,那些无声滚落的泪水似乎也暂时止住了。
她看着我,那眼神里的绝望和空洞,似乎被一点点难以言喻的、脆弱但坚定的东西填进去了一点。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点了点头,但开口时,声音依然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和一丝茫然寻求依靠的软弱“嗯…那…安妮,你能不能…和我一起作出决定?”